龙椿闻言,当即俯下身去看水。
果不其然,水中淤泥未沉,一片混沌,显见是在湖底填了新事物。
龙椿笑:“小丁还是心细,不过北平这么干,能养活荷花吗?”
说话间,同后厨吩咐好了的丁然就跑了过来。
他方一过来就听见了龙椿的问话,随即笑道。
“阿姐,能养活,殷老板送来的种子叫什么中华古代莲,专是北方养活的荷花,耐寒耐冻,开花也早”
龙椿闻言“嗯?”了一声:“殷琪安?他到北平来了?”
小丁一笑:“没有,是托了个花匠送来的,殷老板原话说花匠和花都是送给阿姐的,还说阿姐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前些日子忙着和日本人周旋,没来得及给阿姐雪中送炭,拖延到现在,就只好厚着脸皮来锦上添花了”
龙椿哼笑:“这个人精,这节骨眼儿上还点我呢”
孟璇好奇:“殷老板这话不是挺客气的吗?怎么就点阿姐了?”
看罢了园子,龙椿伸手搂住孟璇,带着丁然和小月亮往前厅走去。
“我攒下的钱大都搁在他那儿,他送人来就是告诉我,你看,你这头儿遭灾了吧?但你也没受什么损失,那可都是因为你的钱全在我这儿放着呢,你可得记着我给你上保险的情啊”
龙椿说这话时极尽放松,言语间也带着俏皮,孟璇听的直发笑。
“这么一说,这个殷老板是真的很精啊,那阿姐怎么还跟他打交道?”
龙椿“啧”了一声:“他精归精,但这人真是难得的讲规矩,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很有信誉,不然我也不能把钱搁在他那儿”
挪步之间,一行四人又回到了香草厅。
七八个小丫头正围在八仙桌前摆筷子上菜。
龙椿打着哈欠坐上了主位,其余人也跟着落了座。
开饭之际,龙椿捻着筷子道:“今天该喝点酒的,但小柳儿和大黄不在,人不齐则宴不成,庆功的事咱们就往后延一延”
众人点头:“是”
龙椿见他们都乖,便颇亲切的一笑。
“吃吧!”
广东的师傅擅长粤菜,四川的师傅擅长川菜。
这两位大师傅进府的之前,丁然就已经前前后后的试了三回菜。
确认口味无误后,才将人领进了家门。
龙椿今天身体不大舒服,但却没有影响胃口。
她第一筷子夹在了桌子中央的红烧鱼上,小块鱼肉下肚后,龙椿乐呵呵的笑了。
“好吃的”
小丁闻言总算松了口气,这才跟着龙椿动了筷子。
饭罢,小丫头们又端上了清口的热茶。
龙椿多喝了几杯,边喝边听孟璇给她算这次杀人越货后的账目。
末了,龙椿一搁茶杯,拧着眉头感慨道。
“......这也太赚了”
孟璇低下头笑,忽而讲出了一句醒世名言。
“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能不赚呢?”
龙椿睨了孟璇一眼,却是无奈的笑。
“至少咱们销了烟,死的也都是些烟贩子,也不算伤天害理吧?”
丁然望着龙椿几近苦涩的神态,蓦然察觉出了一点不对。
“阿姐怎么管起伤天害理的事了?”
龙椿觉得丁然这话问的很好,她恍惚的捏了捏眉心。
“可能就是老了,心软了”
这一句话说的,桌上的三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一帮坏蛋在分赃的时候,忽而论起良心来,那也真是大脚穿小鞋,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须臾后,龙椿深深叹了口气,再抬头时,她眼中又带了笑意。
“阿姐只是感慨一句,没有别的意思,你们不要多想,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咱们这些人都是在娘胎里就挨过窝心脚的,什么伤天害理仁义道德,那都是吃饱饭之后说的话,咱们家,到死也不兴那一套”
话到此处,孟璇和丁然才笑了出来。
倒是小月亮,他无念无想的看着龙椿,不知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只是暗暗的。
散席之时,龙椿吩咐小丁和孟璇去卸卡车上的金条大洋,收进柑子府的地窖里,之后又多嘱咐了孟璇一句。
“你这一箱支票不用给阿姐,自己拿着用吧”
孟璇靠在龙椿肩头,撒娇的道:“这一箱不够怎么办?”
龙椿笑着扭了一把孟璇的脸。
“不够就抢小柳儿和俊铭的去,只要你能抢来,阿姐这儿全当没看见,绝不给她俩出头”
说罢,龙椿抬头看了看香草厅外的天光。
秋末昼短,此刻北平的天色已经麻了下来。
龙椿今天本就不舒服,此刻料理完了一切,自然就想起了补觉的事。
她独身离开了前厅的热闹,也不叫人搀扶,只一个人走向了从前的卧房。
她的卧房没有变,一丝一毫也没有变。
古意的油松木板床,临窗搁置的一张桌,床尾落停的一台柜,床头仍挂着一部电话。
龙椿见状笑了笑,有气无力的揉了揉眼睛,拖着脚步走进了衣柜旁的小木门。
这小木门里藏着她的浴室,这间浴室门开的小,占地却是不小。
里面除了西洋式的马桶淋浴外,还有一口银箍黄花梨的木浴桶。
龙椿进了浴室后,就彻底卸下了在人前的精气神。
她厌烦的拆了头发,任由如绸的长发盖住了腰身,又左脚踩右脚的褪下了裤子。
最后还囫囵的一扬手,把上衣从头上撸了下来。
等地上叠满了衣物后,龙椿又全裸着身体,够来了墙上的花洒。
回身扭开热水泵头,对着浴桶放起了水。
实木的浴桶容积不小,蓄水最少也要一刻钟。
龙椿倒是不嫌烦,她只机械的站着,看着热气和水花在她眼前升腾而起。
哗啦啦,噗噜噜。
末了,她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自顾自的说。
“累死我了,真是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