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以虚却是瞥了他一眼,有些纳闷的说道:“不应该啊,你平时真就接触不到底层士卒,也不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生活?”
朱元璋脸色一滞,自己哪有时间去关心这么具体,而微小的事.....
任以虚却是了然一笑:“难怪,我明白了......”
“你,你明白什么了?”
“何不食肉糜嘛。”
任以虚笑了笑说道:“你日子过得太好,自然会想当然的以为,普通士卒日子也很多,所以有此论......”
“当然,这怪不得你。”
“你不懂不要紧,但皇帝却不懂,呵呵,这却是他的失职了......”
“嗯,或者说,是他见识不够。”
朱元璋:........
“父亲,你别......”
朱标却小心的说道:“任以虚可能不太了解卫所制度的好处......”
可朱元璋却是一抬手,制止朱标继续说下去。
只是目光盯着任以虚严肃说道:“到底有何问题,咱洗耳恭听!”
还是那句话,任以虚说话,从不会无的放矢,他有此言论,肯定有他的道理。
朱元璋心底哪怕再怎么不服,也要听完再说!
而此时,任以虚却是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说道:“皇帝的想法,是很美好的,不费百姓一粒米,便养百万大军......”
“但是,此言却是违背了客观规律啊。”
“你......”
朱元璋一愣:“你别讲这些虚的,什么客观规律,咱听不懂......”
“我知道我知道!”
谁知道,此时,不等任以虚说话的,朱雄英听到朱元璋这么说,却是不乐意了说道:“客观规律可不是虚的,而是最为实用的东西。”
“我问你,让商人不经商,而去种地,他能种好地吗?”
朱元璋微微一愣,陷入思索:“你是说术业有专攻?可军卒们本就是农户出身。”
而朱雄英却嗤笑一声说道:“朱元璋还是农户出身的,你觉得他现在去种地,还能跟老农一般熟练?”
“不错,术业有专攻,那打仗就应该好好打仗,种地就好好种地。”
“一边种地一边打仗,只会让军队战力弱化。”
“现在军队还都是开国留下的老兵,依然保有不俗战力,但是等到几十年后,那时战事平息,军队天天种地......”
“那皇帝得到的,不是一百八十万军队,而是一百八十万农民!”
此言落下,朱元璋神色怔怔,已经是脸色都有些发白......
一百八十万......农民?
他不由得脸色有些僵硬的,看向群臣说道:“事情真会变得那么严重?”
“老爷。”
李善长也是脸色匪夷所思,却也还是连忙宽慰说道:“军队毕竟是军队,跟农户还是不一样的,应该不会。”
可此时,朱元璋却是又望向了任以虚:“你说,到底会不会演变成这样?”
只有任以虚的看法,才算靠谱....
可此时,任以虚却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不会!”
“这小子在乱说!”
听到这话,朱元璋顿时长松一口气,心中竟满是庆幸之意,狠狠瞪了朱雄英一眼说道:“小孩子以后别妄谈国家大事。”
差点被这孙子给吓死!
要是军队真彻底变成农户,大明以后还打的什么仗......日后军队战力,不得退化成渣?
好在这小子是乱说......
而此时,朱雄英却是一愣,很是疑惑的说道:“哥,之前你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结果任以虚却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让你不好好听课。”
“我说的是大明军队会变成农民?”
“我说的明明是,会变成农奴!其战力甚至还不如农民!”
轰!
此言落下,全场震惊。
朱元璋这才刚松了一口气,结果听到这话,顿时那心情跟坐山车一样,又是匪夷所思的看向任以虚......
农奴?
这更是离谱!
我堂堂大明军队,岂会变成农奴!
可此时,任以虚却是教训起朱雄英:“再仔细想想,我当初跟你怎么说的?记住,从客观规律方面去分析。”
“哦......”
朱雄英这才挠挠头,跟着就是眼前一亮,连忙说道:“我想起来了。”
“对对,就是客观规律。”
“为何农民会以村庄的形式群居生产,因为那是最有利于农业的生产方式。”
“但军队......是最有利打仗的组织形式。”
“这就是客观规律。”
“一旦用军队去生产,就会出现大问题!”
“首先,军户在军队中,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的,而军官有绝对的话语权!”
“并且......军队是一套独立体系,文官体系很难查军队贪污之事!”
“这导致军户的大部分私产,都会被上级军官强夺贪污!甚至搞得军户完不成额定的缴粮任务,而不得不......卖儿卖女!”
“所以......底层军户,跟奴隶已经没了多少区别。”
“他们不但要将辛苦一年的收成,送给上级,还要在战争时期,蒙受致命风险,与敌人拼杀。”
“嗯,可以说,底层军户连奴隶都不如!”
朱元璋听到这里,已经是愣住,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军户生活,竟这么惨?”
为国拼杀的功臣,却要沦落到卖儿卖女,沦为奴隶的地步......
自己以为的善政,实际上竟是在以军户的血肉为食?
朱元璋一直觉得,自己虽对高官严苛些,但对下面人,却是极尽仁慈的......
结果,自己竟是这种皇帝?
而且,要不是任以虚说出这些,自己竟还不知道,军户们还是苦苦挨着这种非人生活。
他骤然抬眼,望向身后百官说道:“为何,咱以前不知道军户生活如此悲惨?”
“你们......谁来给咱解释一下?”
此言落下,群臣皆是脸色微白,噤若寒蝉。
李善长也是咽下一口唾沫,说道:“也不能吧,若是真有事,士卒们自然就闹起来了,皇帝自然会知道,可现在这不是没闹起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