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将柏林市中心威廉大街照耀得一片璀璨繁华,无数名贵豪车在宽阔道路上来往驰行,说不出的富丽奢靡。尽管战争尚未结束,但德国的达官权贵们已经过上了恣意享受的生活,许多浓妆艳抹的交际舞姬更是堂而皇之的出入于豪车当中,被她们的雇主或男伴从一个酒会带到另一场晚宴。
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站在水晶落地窗前,神情悠闲地欣赏着窗外灿烂的夜景。从国会大厦的高层向下望去,整条街道都能尽收眼底。在他旁边不远处,两名佣人正动作娴熟地为他准备晚餐:银质餐具、雕花玻璃杯、细釉瓷器、以及用于妆点的鲜花被迅速摆上桌面。很快的,餐桌上就变得富丽堂皇,佣人又起开了一瓶法国白兰地,片刻后馥郁清冽的酒香便扩散到了每一寸房间。
戈培尔施施然坐到餐桌前,开始举起刀叉仔细品尝面前精心制作的食品。按照他的话说,此时正是他白天工作结束后用于犒劳自己,舒缓情绪的最佳休闲时刻。虽然这里是装潢相对简陋的部长办公室,用餐环境远比不上他的豪华别墅,但戈培尔已经厌倦了面对妻子玛格达那张容光不再的脸颜,哪怕她为自己生养了6个孩子也是一般。从几年前起,戈培尔便开始利用权力狩猎国内电影和舞台界的年轻优伶,直至今日,被迫于他的女演员已不知凡几。
“西线战役纪录片的影像制作工作已基本完成,今晚可以略微放松去找伊莉雅……可最关键的主题曲仍然没有合适的作品……”酒过三巡,戈培尔默默转动着思绪,手中银质小刀不断切割着香肠的末尾。作为战争爆发以来的最大胜利,刚刚过去的法兰西之役在影响力上甚至超过了今年1月的挪威海战,如此辉煌而惊天动地的功业无疑是宣传的绝佳素材。早在胜局已定的5月底,意识敏锐的戈培尔就开始向前线大规模派遣战地记者,以求拍摄和搜集一手影像素材。
比起在浩瀚海洋中的炮轰博弈,陆地战役的记录取材显然要容易太多,经过一个多月夜以继日的剪辑和制作,戈培尔内心想要的纪录片已基本成型。该片将以希特勒为主角,由上到下铺开德国在西线赢得胜利的全过程,戈培尔打算借机塑造出希特勒军事天才的神话,让元首站在陆军将领们前面沐浴胜利的荣光。
然而,在这部纪录片的主题曲创作上,德国文化部门却让戈培尔又是焦虑又是失望。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一首贴合西线胜利的歌曲呈递到他手中。此次的难点在于,新曲子必须要完美呈现希特勒统率百万雄师横扫夙敌仇雠的奔腾和壮阔,这就决定了其格局内蕴必须是极为宏大高远,绝非普通的音乐人所能驾驭把控。
诚然,德国在音乐方面拥有非常丰富灿烂的历史底蕴,从巴赫到今天的斯特劳斯可谓是大师辈出,但一旦涉及到政治,那些头脑中充满活跃艺术细胞的音乐家便灵感萎缩,再也写不出多么高级的东西了。艺术从来都是源于感情与心声,而德国音乐家们既没有统掌全局的恢弘内蕴,又对希特勒的文化纳粹化政策反感乃至抵触,要让他们进入到狂信徒模式大唱赞歌显然不太现实。
虽然希特勒目前已经被无数德国人当作神明顶礼膜拜,但这个群体却并不包含高级音乐从业者。因为即便是在德国经济最为衰颓的1932年,以斯特劳斯为代表的优秀音乐家们也从不为自己的收入而担忧——他们都是为国家权贵阶层提供艺术服务的,而达官政客和贵族巨贾们怎么也不会缺少这点开支。
相反希特勒上台之后,他们反而在许多领域失去了自由:不仅犹太作曲家的作品被禁止演奏,一些共事多年的同伴也因为政治和血统的原因而被迫去职。对于这些人来说,希特勒实在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统治者,自然也就无法谱写出真诚的赞歌。
对于这番情况,戈培尔却也只能急在心中,并寄希望于那些声明并不显赫的小乐师们能来一次灵感爆发了。他虽然写文章写诗歌还勉强算是一把好手,但却完全不懂作曲,事实上即便是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富特文格勒,在这一领域也是乏善可陈。想到这里,戈培尔不禁叹了口气。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好的作品问世,自己也只能把过去的曲子选择几首塞入影片中,聊以充数算了。
“阁下,很抱歉打扰您用餐。但我必须要向您告知,约纳斯-布罗姆将军想要见您,目前他就在走廊外。”一名佣人轻轻敲响了办公室房门,然后从缝隙内探出半个脑袋出言道。戈培尔闻言怔了片刻,有些不确定地再度询问了对方一句,这次他听清楚了,此刻在外面想要见自己的正是那位年轻的海军少将。
“小约纳斯……他怎么会突然来找我?”戈培尔满是惊愕地喃喃自语,完全弄不清这剧本是写的哪一出。作为国社党元老,戈培尔对这位元首早期的忘年密友自然毫不陌生,但由于对方并不在党内和『政府』中任职,平时几乎没有接触,戈培尔与他的交情便只是停留在点头问候上,反倒是和他那位一起共事的叔叔关系不错。尽管心中满腹疑虑,戈培尔还是让佣人请方彦入内,他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和嘴,随即从餐桌后面走出,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仪容。
推开房门,一个身着西装的瘦小身影映入了方彦眼中。此前二人虽然在晚宴和会议上有过多次碰面,但像这样单独相谈还是首番。不过,方彦却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互相致意后,他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剧本向面前之人徐徐翻开。
“两周之前,德意志在元首的英明领导下,迎来了千年历史上最光荣的时刻。这份史诗级的伟大胜利震撼了全民,也使我心情激『荡』无法平息。而几天前在巴黎的观光经历,更是让我亲眼见证了这一开辟历史的辉煌硕果,对元首的强烈忠诚与崇拜情绪前所未有。回望元首这7年来创造的种种奇迹,我在无限喷涌的灵感中写下了一曲《希特勒元首之歌》,想请您品鉴。看是否能够推广发布。”
“布罗姆将军,您的才能实在令我感到惊异。您除了是军舰设计工程师,竟然还会创作音乐?”看到方彦从盒子里拿出一张黑『色』唱片,戈培尔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瞪大眼睛说道。在方彦开口之前,戈培尔已经猜测了对方此行的好几个目的: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受瓦&尔特之托,前来探听自己的口风。
当前,对于元首想让经济部长瓦&尔特任期满后挪位的打算,在国社党核心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作为元老的戈培尔能出面相挺,那么就算改变不了大势,也不至于让瓦&尔特像前任沙赫特那样挂个不管部长的虚衔,而是甚至有可能继续主掌对外贸易、资源调配、银行金融、军火生产、以及基础设施建设等目前均属于经济部辖下的一两个项目。毕竟瓦&尔特也是党员编号在12万以内的老人,而他主政德国经济4年间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
然而,方彦的话语却让戈培尔的种种猜测都落了空。他心念急速转动,开始在惊讶中仔细分析这名青年的意图。
近几年来,方彦一直都是在海军当中发展深造,对于国社党和海军高层存在的政治争斗始终恪守军人本分,从不参与其中。无论是公共场合还是私下聚会接触,他都绝口不谈政治,只是潜心钻研舰载航空兵的编制与使用,与古德里安的形象定位几乎如出一辙。
对此,戈培尔内心其实是相当失望的,因为这样一位光芒耀眼的年轻俊彦竟然不是希特勒的狂热拥趸,这无疑就少了一个能将希特勒宣扬成天命之人的绝好素材。但戈培尔却不能因此指责什么,毕竟方彦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护准则,更何况他还不是国社党徒!
可是今天,方彦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并带来了一曲颂扬元首的赞歌,这绝对是方彦在立场态度上的重大转变。且不说希特勒能否借机实现他渗透海军的计划,至少在宣传这方面,让方彦配合戈培尔进行造势的行动是怎么也不会跑了。想到面前青年在国内年轻群体中的巨大知名和受欢迎程度,戈培尔脸上顿时如春花绽放,他欣然应允了方彦的请求,并起身将那盘唱片放在留声机之上。
在按下开关的前一个瞬间,戈培尔脸上仍然保持着从容矜持的笑意、他这么做只是出于回应对方热情的应有礼仪,此时心里想的全是该怎样借助对方的声名展开下一步宣传工作。而当音乐响起之后,戈培尔双眸再度不可思议地急剧睁大;那每一个旋律和音节,都仿佛天使一般在他的灵魂中飞翔圣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