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日暮婚事如期进行。
叶溪亭记忆恢复了后就跟着白墨一起处理公务。
“把卷宗放这就可以走了。”白墨看着抱着一堆竹简的叶溪亭忍不住说道。
叶溪亭点点头,把书整理好放在书柜里。
外面敲锣打鼓,红绸飘飘,周围弥漫着奢华的气息。
有些宾客已经到了,大家谈笑风生,互相阿谀奉承戴高帽。
白墨看着她,还是说道:“现在日暮大约已经去接亲了,你不去看看吗?”
叶溪亭耸了耸肩:“不必浪费时间,有这空闲我还是把这案子处理了吧。”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那些日子和他一同在北卞的叶溪亭。日暮他……很喜欢你。”白墨停顿了一瞬。
叶溪亭一笑:“我看出来了,不过,这重要吗?”
原来她不是不解风情,她只是故意躲避。
但喜欢重要吗?大家都是为利而聚的人,也会因利而散。
千万不要让纯粹的感情玷污他们肮脏的利益交易。
“我俩都是小人,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叶溪亭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他是被逼的,他也不愿和别人成亲。你难道就没有过一瞬……”白墨有些气急败坏,什么话都往外说。
白墨替沈日暮可惜,可惜他唯一爱过的人竟是这样的不在意他。
叶溪亭微微挑眉:“论迹不论心,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
“白先生和我共事也有一两月,您会觉得我会在意这些吗?现在重要的是,我留在王府还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如果殿下不需要我了,我就回洛护继承家产去了。”
白墨还想说什么反驳她,却发现什么话也说不出。
他要说什么?喊沈日暮抗旨吗,还是让叶溪亭为爱做妾?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答案。
叶溪亭扬长而去,把白墨留在原地。
……
孙静姝凤冠霞帔,珠钗上的珍珠熠熠生辉。
孙丞相抱着她,有些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此门一出,我孙家就和二皇子绑在一起了。”
孙静姝倒是冷静了许多,她也明白此时此刻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沈日暮一身红衣,发冠高高束起,袖口有由金丝绣成芙蓉花。
他清冷的容貌被红衣衬托得有几分艳丽鬼魅。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像是被拉去游行的犯人。他骑在白马上,看着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一言不发。
沈日暮下马,看着缓缓走来的新娘。
端庄典雅,不愧是书香门第。
孙静姝带着盖头,也不要沈日暮的搀扶,一脚迈进了轿子。
沈日暮扶她也只是做做样子,见状就翻身上马了。
两人诡异的气氛就连隔几丈远的拿糖葫芦的小女孩都察觉了。
小女孩拉了拉她娘的衣袖:“这个新娘姐姐看上去不开心,新郎哥哥怎么不哄哄?”
“结婚都是这样……”女孩的娘随意敷衍了一口。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孙府一路走到二王府。
十里红妆,彩旗飞扬。
他们一路无言回到王府,周围的宾客都凑上前来看热闹。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严菱。
她看出来了沈日暮喜欢的是叶溪亭,可他还是娶了孙静姝。
是因为门第吗?还是势力?她还在细细想着,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一拍。
她吓了一跳,自从刺客风波之后她就总是提心吊胆的。
“是我。”叶溪亭自然的坐在她的旁边。
周围的人都去看热闹去了,根本没人在意叶溪亭不合礼数的座位。
严菱安慰性的拍了拍自己:“姐妹你吓死我了。”
前些日子的严菱也在中秋夜宴,不过当时叶溪亭注意力都在叶玉槿上,还没看到严菱就离席了。
她们小别重聚,就微微喝了一点。
前面传来皇帝跟前的掌事太监的声音。
“一拜天地。”
前面站着太多的人,两人坐在席位上什么也看不清。
“二拜高堂。”
叶溪亭有些疑惑,她凑到严菱耳边轻轻问道:“皇帝也来了?”
“怎么可能,最前面就坐了个孙丞相……又不是太子成亲,这种小事陛下不会来的。”严菱给她解释道。
“咦,等会……”严菱又仔细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上面怎么还有皇后,不是她怎么来了?”
叶溪亭刚想说皇后来了这还得了,就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了罗皇后。
“郡主你差点吓死我,我以为是王皇后回来了……”叶溪亭小声说道。
严菱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罗皇后来才不可思议,王皇后生前就和罗皇后最不对付了,她还好心好意来参加自己仇人儿子的婚礼,真真是菩萨心肠。”
叶溪亭一想到罗皇后就是她阴阳怪气说她是狐狸精那段,但她也不会扫严菱的兴,闭嘴没有说话。
“夫妻对拜。”
最后一道声音犹如对这场死刑的宣判。
沈日暮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台下沉默不语的叶溪亭。
他发现她也在看他。
视线交错瞬间,叶溪亭低头移开了眼睛。
但这就够了,她也会在意他。
他折下腰了,斩断了最后一丝对她的爱恋。
“送入洞房!”
众人的欢呼声掩盖了有人的惆怅,最后化为安京的养料。
叶溪亭推了推严菱,笑道:“我先回去了。”
等会沈日暮肯定是要来给严菱敬酒的,叶溪亭不想和他碰面。
她刚刚站起来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年纪较大的掌事姑姑喊住了。
“乌侑姑娘,我们娘娘有请。”掌事姑姑不卑不亢,声音铿锵有力。
叶溪亭拒绝道:“谢过皇后好意,我有事不方便。”
掌事姑姑却不让路,她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今日,娘娘就是为你来的。”
叶溪亭也学着她笑:“可是,我真的有事。”
“敬酒不吃吃罚酒?”掌事姑姑冷笑一声,粉尘从她袖子间甩出。
叶溪亭连忙避闪,拿出剑开始应对。
掌事姑姑也不是吃素的,几招下来叶溪亭竟落了下风。
掌事姑姑左手抓住了她的脖颈,右手上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叶溪亭的背。
“走吧姑娘。”掌事姑姑冷声说道。
叶溪亭顺从地跟着掌事姑姑走,她不敢喊人,两处要害都被人紧紧抓住,看来不去就真的会要她命。
“……姐姐,你这武功像是飘渺山的啊。”叶溪亭小声和人套近乎。
掌事姑姑来了兴趣,她问道:“你见过飘渺山的人?”
“我认识一个,他说他是飘渺山的大弟子慕长风。”叶溪亭看人上套了,连忙说道。
“不认识,现在的飘渺山,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之后不管叶溪亭再问什么她都不说话了。
掌事姑姑带着她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的行驶,大约是要前往皇宫。
罗婉清正在其中,她身边还有一个带着黑袍的男子。
叶溪亭浅浅一笑:“不知道皇后找我何事?”
罗婉清身旁的男子掀开袍子,露出纯白色的发丝,这人正是沈逸尘。
叶溪亭捏了捏眉心:“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就开门见山了,我要你助逸尘登基。”罗婉清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语气轻松。
叶溪亭沉默了一瞬:“皇后你应该知道,我和沈日暮是一伙的吧?”
罗婉清笑道:“当然知道,不过那只是曾经,现在本宫给你一个叛变的机会……如果你执意违背本宫的话,本宫只好还沈日暮一具尸体了。”
“皇后娘娘,您如此逼迫,就不怕我阳奉阴违?”叶溪亭皱眉。
“沈日暮能给你的,本宫一样能给你,”罗婉清指尖抚摸着叶溪亭的脸庞,“你知道的,若不能为本宫所用,本宫就除之而后快。”
“而且你看,二王府还有你的位置吗?你上次设计收服戚青花费一月有余,可今日高朋满座,只因为沈日暮的妻子是当今丞相的女儿。”
叶溪亭顺着她的话反问:“那您也可以让殿下娶一个……”
她还没说完,沈逸尘就抓住了叶溪亭的手腕。
“我只要你 。”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沈逸尘都只要叶溪亭。
他没有她就会死。
罗婉清轻笑一声:“其中利弊想来你比我清楚。所以乌侑姑娘,你开个价?”
叶溪亭狮子大开口:“我要做丞相。”
罗婉清毫不犹豫:“好,我不光让你做丞相,我还让你做皇后。”
叶溪亭“啊”了一声,也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
“明日我就向陛下请旨,让你做逸尘的王妃。”
叶溪亭连忙拒绝,随口胡说:“这个不行……我实话实说,我克夫,我曾经有个未婚夫被我克死了。”
“没事,逸尘耐克。”罗婉清的态度淡淡的,仿佛根本不在乎沈逸尘的死活。
叶溪亭也明白罗婉清的顾虑,只有她们是“一家人”了以后,才能全心全意相信对方。
“你帮沈日暮是帮男人,你帮本宫是帮女人。他不懂你为何追求,可我懂你。”罗婉清意味深长一笑。
“……我明白了。”叶溪亭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答案?”罗婉清反问。
“……我和你走。不过还望皇后让我给沈日暮留封信。”叶溪亭透过窗户看了眼张灯结彩的二王府,又转头看向罗婉清。
叶溪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递给罗婉清。
“皇后娘娘大可检验一下。”
罗婉清笑道:“不用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本宫相信你。”
“玉儿,把这封信交给二皇子。”罗婉清将手伸到窗外,一个宫女接过信就朝二王府走去。
马车驶进皇宫,窗口再也看不到城外景象。
叶溪亭放下帘子,不再去想。
……
沈日暮和宾客对饮许久,他都有些醉了。
众人把他推到孙静姝门口,然后一哄而散。
沈日暮看着紧闭的大门,两边还站着皇宫来的管事嬷嬷。
嬷嬷看着沈日暮长时间没动静,好心提醒道:“殿下?可是想王妃想得入神了?”
沈日暮没有接话,直接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燃放的龙凤花烛和刺眼的喜字,桌上摆放着合卺酒和挑开盖头的秤杆。
“……你们先退下吧。”沈日暮低声说道。
几个嬷嬷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退下后还把门给关上了。
坐在床上的孙静姝比他还不乐意,她一把扯开自己的盖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你离我远点,我要死了陛下和我父亲都不会放过你。”她指着沈日暮,提高了音量。
沈日暮有些坐在了桌边,揉了揉眉心:“你要是再大声一点,那些嬷嬷怕是又要回来。”
孙静姝把匕首放下,她头上的凤冠压得她脖子痛,她边揉脖子边去瞟沈日暮。
“……你不必担心,等人走后我会去书房睡。”沈日暮淡声道。
孙静姝点点头:“那就麻烦殿下了……”
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是死一般的沉默。
沈日暮坐在椅子上到子时,然后翻窗去了庭院。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空旷的庭院里。
是不是秋季的风就是这样,冷冽寂寥。
他在期盼什么。又在渴望什么。
他这样的人,明明就不该再次遇见她。
若所有故事都在北卞了解,她也不会变得如此特殊,如此刻骨铭心。
他什么也没遇见,还是回到了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有一封雪白的信。
它在黑夜中格外耀眼,沈日暮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它。
沈日暮对着侍卫问道:“这是谁放的。”
侍卫是自己人,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殿下大半夜还穿着个嫁衣在书房乱逛,但还是老实道:
“是皇后身边的人送来的,原本想着您明早来看的,就未通报。”
沈日暮点了点,展开了信封: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殿下新婚燕尔,如虎添翼,我自知无力再为殿下做些什么,自请离去。望殿下勿念勿寻。”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可沈日暮一看字迹就知道这是叶溪亭的手笔。
沈日暮不知道是对谁点了点头。
他把信放在烛火上,烈火焚烧了她的字迹,最后化为一堆灰。
“勿念,勿寻。我明白了。”
沈日暮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