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和他约定新的一年要更加自由以后，突然那一瞬间很有倾诉的欲望。
“威廉哥哥……”
江离轻轻地开口，语调里有一丝迟疑，但很快被一种隐隐的情感涌动所取代，“你知道吗？以往每一年的跨年，我几乎都在旅途中度过。我总在想，如果和很多人一起跨年，会不会就热闹一些呢？”
威廉的目光始终专注地落在屏幕上的江离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将心中那些无处安放的回忆一点点说出来。
他知道她总是习惯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内心深处的不易。
“2021年那年，我在霞慕尼的雪山脚下。”
江离的声音稍稍轻快了一些，但眼神却带着深深的怀旧，“那天晚上，山上放烟火了。正好在飘雪，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远处的烟火绽放声，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微微偏头，像是还能听到耳畔那片静谧。
“雪山下的酒馆游客很多，他们一起喝酒谈笑风生，脸颊都被灯光映得通红。可我却一个人，站在自己住的小木屋里，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
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调整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木屋里的壁炉烧得很旺，火光跳动着，把整个房间都烘得暖暖的。可我不想一直躲在室内，就披着毯子打开窗子，外面很冷，但风吹进来的时候能闻到雪清洌的味道。”
江离的语气变得柔和，仿佛那一刻的画面仍旧鲜活：“雪花落在窗沿上，也落在远处那些欢呼的人身上。烟花开始的时候，整个山顶仿佛都被点亮了，雪地映着烟火的光，像铺了一层色彩斑斓的碎钻。那种美，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威廉似乎看见了她描述的画面，那是一个安静却绚烂的夜晚，雪山在深邃的夜幕下被烟火点缀，而一个女孩，站在窗前，目光里满是对烟火的向往，却也藏着些许的孤单。
“可是啊……”江离忽然低下头，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即使那一刻真的很美，我还是觉得……孤单。好像身边少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和我一起分享那场烟火的人。”
威廉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仿佛想要穿过屏幕将她的心绪揽入怀中。
“江离，”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份坚定，“那样的夜晚或许会让人觉得孤独，但它同时也很特别。你一个人，看到了那些美好，也拥有了它们。现在你告诉了我，我也成了它的一部分，不是吗？”
江离抬起头，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浅笑：“好像是这样呢，现在不觉得那么孤单了。”
那个雪山下的跨年夜，江离或许曾感到遗憾，但在这一刻，当她将这段记忆分享给了威廉，那场烟火、那场飘雪，终于有了新的意义，不再只属于孤独的她，而是成了他们共同拥有的一份美好。
威廉皱了皱眉，却没有打断她。他的目光始终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的她，仿佛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更多的情绪。
“2022年，”江离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些记忆从脑海深处拂去一般，语调带着几分散漫的笑意，“我从里昂坐大巴去苏黎世。那是一次突如其来的决定，没有太多计划，只是觉得跨年夜不该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买了张车票。”
威廉没有插话，只是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屏幕里的人。
他知道，她的叙述永远带着轻描淡写的语气，却藏着某些更深的情感。
“车上的人很少，寥寥几个旅客都戴着耳机，沉默地望着窗外。车厢里的灯光昏黄，窗外却黑得像墨，只能隐约看见路边的轮廓。”
江离缓缓说着，眼中浮现出那夜的画面，“但快到零点的时候，一切忽然变了。两旁的道路突然被烟花点亮了！那些烟火离我们很近，像是贴在窗外一样，五颜六色地炸开，把整个黑夜染得亮堂堂的。”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像是回味着那一刻的震撼，“我还记得，车厢里那些安静的旅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他们开始彼此微笑，用法语或者德语大声地祝福新年快乐。我虽然听不懂所有的话，但那个‘bonne année’和‘Frohes neues Jahr’的声音，真的让我觉得温暖。”
江离顿了顿，低声补充道：“而我呢，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烟花，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心里有点孤单，但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觉得至少有烟花陪着我。”
她说着，不自觉地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却掺杂了一丝掩饰不住的苦涩，像是对于那种短暂的欢愉仍存些许遗憾。
“2023年，”江离继续说道，声音更加平缓，“我一个人去了爱沙尼亚。那时我正在写轻小说，想着换个环境找灵感。跨年夜，我去了塔林老城的一家小酒馆。”
她的语气变得温柔，像是在描绘一幅画：“酒馆很小，但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木制的桌椅上放着蜡烛，摇曳的火焰把整个房间映得暖暖的。空气里弥漫着啤酒和烤面包的香气，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料味道，大概是肉桂或丁香。”
江离仿佛还能闻到那夜的味道，微微偏头说道：“那些香料味和我的气泡水完全不搭。那时候我想点一杯热红酒，但又怕喝醉，就点了最安全的选择——没有酒精的气泡水。味道酸酸甜甜，气泡在舌尖炸开，竟然也让我觉得有点庆祝的感觉。”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容里带着些自嘲：“那些陌生人很热情，他们大声聊天、举杯庆祝，还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话题。但我总觉得自己融不进去，只能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
“后来他们开始唱歌，唱的是一种当地的民谣。我记不住歌词，但旋律很悠扬，像是带着海风的味道。我也跟着哼了几句，声音很小，生怕别人听见。”
江离低下头，声音逐渐放缓，“那个晚上不算热闹，但至少没有那么冷清吧。火光暖暖的，气泡水冰冰的，我就那样一个人坐着，度过了最后一天。”
江离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看着屏幕里的威廉，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几分迟疑：“威廉哥哥，其实啊，我和国内的朋友每年跨年都有一种错位感。比如现在，你们都已经去2025年了，而我还留在2024年。那种感觉，偶尔真的会让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有点孤单。”
屏幕另一端，威廉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坐在书房的皮椅里，桌上的台灯发出柔和的光，映衬着他温柔专注的神情。他静静地看着江离，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他明白，江离的每一句轻描淡写里，总藏着她不愿轻易表露的脆弱。
江离抿了抿嘴角，似乎在给自己一个过渡的瞬间。
过了几秒钟，她忽然轻快地笑了起来，语调也跟着变得明亮：“不过今晚好像不一样哦！虽然是我说要陪你跨年，但其实是你放下工作陪着我吧？谢谢你。”
屏幕里，她的笑容带着一丝调皮，一丝释然。
午后的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沙发的扶手上，浅金色的光线让她的脸颊看起来柔软温暖。
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一些，但她却不在意，只是低头抿了一口。那熟悉的酸涩味道在舌尖扩散，微微的苦涩却让她感到踏实。
威廉的目光从屏幕里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滑过，再次停留在她那双清澈却藏着些许倔强的眼睛上。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几分，像是雪夜里升起的一盏灯。
他沉默了几秒钟，仿佛在酝酿什么，才缓缓开口：“江离，我很高兴今晚能陪着你。”
“真的？”江离微微睁大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真的。”威廉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声音低沉却坚定，“而且，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
江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她低下头，指尖有些不自觉地绕着杯沿转圈。
过了片刻，她轻声说道：“我真的很开心，比起以前在人群里的孤独热闹，这样的跨年，好多了。”
威廉看着她，目光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耐心地听完她的每一句话，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出她平时发给他的那些撒娇表情包。
那些猫咪抱着手指头的表情，天真又可爱，常常让他忍俊不禁。可他清楚屏幕外的江离从不会这样撒娇，甚至连脆弱都不轻易示人。
她总是用轻松和洒脱的面具遮掩自己，像是那个总站在热闹人群之外的旅人。而那些真正让她感到孤独的时刻，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威廉的书房里很安静，只有壁钟走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夜幕如墨，而远处的城市正在被烟花照亮。耀眼的光芒穿透夜空，宛如一朵朵绽放的金色花朵，火药的味道似乎都隔着玻璃传了进来。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像她常用的表情包一样，轻轻摸一摸她的脑袋，告诉她：“别怕，你并不孤单。”
可他最终只是收回视线，看向屏幕里的她，语气温柔得像一缕冬夜的暖风：“江小姐，我在。”
这一句简单的话，让江离原本有些低垂的目光骤然抬起。
屏幕里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藏了一颗不曾熄灭的星星。那一刻，她的孤单和错位感似乎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所填满。
江离抬起头看向屏幕，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她的眼角弯成了月牙，像是回应他的那一句“我在”。
屏幕里的他们，一个坐在午后的阳光里，一个站在烟花绚烂的夜空下，隔着屏幕，隔着时间和空间，却在这一刻，有了真实的交集。
新年的烟花渐渐黯淡，午夜的钟声早已停歇，但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他们谈论着过去的一年，也畅想着新的一年。
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或许并不深刻，但那一刻，他们都感受到了来自彼此的陪伴与理解。
对于江离来说，这个新年不再是她独自一人穿梭在陌生城市的旅途，而是一个真实的、有温度的夜晚。
对于威廉来说，这一年的跨年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庆祝，但却因为江离的存在，多了一些柔软的光芒。
有些跨年夜注定不会被铭记，但这个夜晚，对他们来说，可能会成为一段值得珍藏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