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暮色遮天。
渐渐地,我变得不安。原因倒很简单,这一车满满的都是小孩,互相之间也不怎么交谈。而且他们不论男女,都长着带颜色的头发和五彩斑斓双眼,规规整整坐着打量我这个与众不同的新伙伴。
会不会那老家伙是人贩子,或者要去的地方是血汗工厂。我浑身上下只披着刚才那条毛毯,想到这里不由得生出一身冷汗。
然则又转念一想,单从那老头的面相上来看,似乎也不像是会这般不堪。
此时恰好车停了,便换一种思路。自己瞎琢磨再多,也不如实际看看。倘若真的被骗,我只管撒腿就跑,那老人肯定追不上的。
下车先回头看,不远处闪着灯火,似乎那一片有人烟。心中默默盘算,以此规划出逃跑路线。
再转身正视前方,这才发现我们竟来到一所教堂。可能也称不上,因为它太矮太破了,与以往在照片上看到不一样。
几个小孩从门口探出脑袋,确认之后便走了出来。
“父亲,现在是八点,你回来得好晚。”
先行说话的是位列其中带头的姑娘,且一身穿着类似于电影里见到过的修女装。倘若不是其胸前和头顶有一抹白和身后的孩子举着光亮,我真找不到不到黑夜离得她身处何方。
“路上发生了一些状况,稍后我再与你们细讲。先来介绍一下,有新孩子来了。”
老人和她的对话语速太快,我还未全部反应过来。所以自己在被轻轻拉着到人群中间去时,整得我着急忙慌以至于纠结要不要跑。
不过还好,没做出动作之前,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恢复镇定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新来的,以后一起工作请多关照。”
这里我用的是take care for,它所会引有的歧义也并未事先意识到。
“小心你!为什么?你不会得了……吧?”
姑娘的话中有个名词我不知其含义,只觉得这种反问挺不客气。
“我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的个人介绍已经说完了。”
“你的名字呢?你来自哪里啊?你是怎么让我父亲接受你的?”
“我不知道,我的过去全忘了,而且你可以说慢点吗?我的英语水平不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微弱的光照下,少女满脸不可思议,转头向其称为父亲的老人问去。
“我的父亲,你怎么回事?我们已经有着很大的压力,为什么还要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来这里。而且他看起来和我们不一样,有可能是患病的人,危险不能放在家里。”
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语速,所以这句话让我听懂了。于是联想到其先前问的,原来她是在但这个啊。
我抢答:“谁生病了,我很健康的,你不要把猜测当做事实,可以吗?”
她撇嘴:“为什么你刚才不回答?那些说谎的人才总是这样的。”
小姑娘家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于是愠怒之气油然而生。
思来想去,我准备予以还击。但是还没构思好说什么,便被在场的唯一一个大人打断了。
“格蕾丝(音译Grace),请放心,他是一个聪明的小男孩,我相信他可以融入这里,而且我们需要新的力量不是吗?”
“但是他可以做什么?他说他记不起来任何事情,我们怎么能得到他的帮助呢?”
“你可以慢慢地教他啊,就像过去对其他孩子那样。好了,我的女儿,我们很累了,需要吃饭和休息,那么一切还请麻烦你。”
“可是他连语言都……”
“请。”
老人最后仅用一句please,彻底中断了少女口中的话题。随后对面的孩子们敞开大门,将大家连同我一起迎了进去。
整个院子不大,与外公外婆家大差不差。但是这里到处充满着宗教和异域元素,所以风格上的迥异也可令我这个外来人微张嘴巴,,
只不过外面太黑,直至进入了室内,才有人注意到我的惊讶。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为了不展现出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匆忙找个正当理由搪塞过去。
“不是的,我一天没吃饭,所以感觉有些饿了。”
闻言,老人又是道歉,又是催着女儿那边快一点,更甚之的是还找来自己衣服给我穿。尽管朴素且不合身,起码心意却能看得见。这一下子搞得我羞红了脸,感谢的话一直没办法间断。
耗时不短,终于准备开饭,好一桌质朴大餐。有的孩子应该是吃罢了,就静静地待在桌子的对面。他们用双手捧着脑袋,圆圆睁起那个阶段才有的稚嫩双眼。一半看我,一半看我身边。
真是粗糙的做法,粗粮面包加粗粮粥,细看之下里面还有麸糠掺杂,难不成充足的食物就是指这个啊。新人到此不做欢迎就算了,怎么待客之道也草率至此呢。
而且曾几何时我听说过,这儿的人餐食以土豆为主,想必那应该还能更容易接受一点。再转眼瞧瞧如今桌上摆满的,连一个带味道的都没有,实属是太过寡淡。我光看看就觉得难以下咽,便停留在无动于衷之上予以表现。
邻座的老人家,不明所以,问道:“你在等什么?快点尝尝吧,热的食物才是美味的。”
旁侧的我犯傻,愁眉苦脸,回答:“我从没见过这种食物,不知道该怎么吃是对的。”
“什么?你之前都吃些啥?是如何长到这么大?”
“面条或者米饭,当然还有很多可口的菜品。”
“对不起,这些我们做不到。”
“那很便宜的,为什么不可以啊。”
“这里的孩子太多,我只能尽力让他们吃饱就好。”
确实我没意识到,自己竟强人所难了。毕竟一个孩子就是一张嘴啊,而且这儿看上去也并不是个富裕的家。
“没关系,我只是不习惯而已。如果给我足够时间,适应过来不成问题。”
“谢谢你,可以的话,我帮你切开它吧,那么你就只需将其放在嘴里。”
搞不懂他为啥要谢我,估计是有些思想上的差异。
“这是不对的,应该是我要感谢你。你是一个慷慨的好人,给予我吃的食物和住的地方。还没请问,你的名字是?”
他已经开始帮我为面包撕碎,专注于手上之事导致只回复浅浅的一句:“劳伦斯(音译Laurence),你呢?”
话音刚落,他意识到口误,于是赶忙找补。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记得任何东西。”
真服了,怎么又道歉起来,脸皮薄的人怕是早都待不住。再对上他难为情的眼神,我真深觉于心不忍,于是脱口而出:“你不必总说对不起,这种情况没有对错。而且我明白的,有个名字方便很多,所以我也已经想好了,就叫我John(译名约翰)吧。”
“真的?我没听错?约翰是个好名字,希望你的到来和它的寓意一样,可能我们这里终于要迎来上帝的恩赐了。”
简单的一句应承,没想到这老人突然大喜起来。真是一点都不稳重啊,这让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英文名字我就只听说过几个,而John也只是自己随意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