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这么有压迫感的视线,顾星阑对视没两秒,很快就移开了,声音弱道:“算了,这身衣服花了你不少钱,不穿多可惜。”
这人给他感觉就不像是要让他回去换衣服的样子。
“不如说说你大晚上把我约到这干什么?”顾星阑一边把早上填的资料表放在男人面前,一边道。
明明他自己直接过去公司就行了,这人既然专门跑一趟,就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找他。
周围人来人往,每一次有人路过,他总能感觉到那股打量的视线,有鄙夷的、有欣赏的,还有羡慕。
但无论哪种,他都适应不了。
“先上车吧。”黎泰贺拉开车门,作了一个请状。
结果,像西瓜被开了瓢一样“砰”地一声脆响。
顾星阑一米八的大高个,进车一个不留神,额头和车门框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差点还把假发撞飞。
疼得他的表情拧成一团,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而黎泰贺这人,就跟没看到的一样,关完车门后,自顾自地坐上了驾驶座。
一进来,车内的温度都凉了几分。
透过后视镜,男人的面上哪里有刚刚在外面的柔情和隐隐约约、急不可耐的爱意。
这人又在搞什么飞机?
前两天发生了类似变脸的事,他就被绑架了,今天还来?
“黎总,你这是干什么呢?”顾星阑捂着磕到的地方,稍稍探头,语气又轻又缓,生怕把驾驶座的人惹红温。
结果,靠得近,看得更清了。
黎泰贺那张脸,如同锅底一般黑。
这下脑子里算是猜出点什么了。
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杂,就单单是他在昌谷别墅,天还没亮,别墅的门槛都快被快递包裹和搬东西的人员踩烂,送来的礼物大到独山玉打造的等人身高的玉佛,小到克什米尔的矢车菊蓝蓝宝石,更不用说这个人在公司,恐怕就像陀螺一样,合作企业、想合作的企业、集团下的子公司……办公室的电话怕是没停过。
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黎氏到了黎和泰接手开始,才开始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几乎可以说是横着着走。
但现在,除去不能放上台面的生意,黎家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黑色宾利是这人刚提不久的车,在夜色中穿梭了许久。
顾星阑坐在车间,鼻尖弥漫着未散去的原装车载香水味,细闻还能闻到一丝微微的甘松香,他一声不吭,两只眼睛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直到车速稍缓。
透过车窗,反射下来的几个大字……宝丽安。
酒店?
是有什么酒会吗?
顾星阑拢了拢头发。
这个人居然会带他出来抛头露面?
“明天这里有个拍卖会,先在这里住一晚。”
黎泰贺把车钥匙递给窗外欠着身的服务员。
见男人一下车,脸上又出现那张熟悉的假面。
顾星阑不作停留,连忙开车门把脚伸出去。
只是这一次,黎泰贺会把手放在他下车的车门框、帮他护着头。
带着探究的眼神,顾星阑从对方的脸,慢慢移向周围,试图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下一秒,男人冷冷的声线响起:“挽手。”
声音又低又轻,像闷在地底下万年不变的寒冰。
顾星阑听话极了,连连抬起右手,穿过男人的臂弯里、轻轻地揽住。
余光偷偷地瞧着旁边的人。
这人突然变得阴晴不定。
“泰贺,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找我倾诉。”语气轻声细语。
在倾听这方面他是专业人士,既能打好关系,又能探探口风。
……
雨歇云散,屈指一算,也快到八月十五的日子。
月亮高悬,漫着清辉,这人眼中倒映的,不是光污染得斑驳浮躁的霓虹灯,而是清朗如玉、澄澈皎洁的月光,只要被这么一看,什么躁郁、烦闷,通通都被敛下去。
黎泰贺轻轻地摇头:“今天带你过来,主要是来放松一下。”
放松?
放松这两个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没有什么实感。
但……六十二层楼的大平层、台球桌、小吧台、小型露天泳池、两米大卧床,一整面墙的投影屏幕、一整面墙的古董游戏光盘、游戏手办,更别提耳边还有轻轻的乐声。
到处都是透而微微泛着黄光的晶体,就像空中宫殿,也像为年轻人量身定做的主题房,陈旧和新潮的矛盾感。
“喜欢吗?”
黎泰贺不经意问道,把房卡放在玄关处的凹槽处,放完房卡,头慢慢偏过去看旁边人的反应。
没有惊喜,没有惊艳,反应极淡。
见状,黎泰贺又开口问:“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只是……”他好像见过更大更宏伟的地方。
见过珍珠,又怎么会对鱼目感兴趣。
顾星阑想到前世一百六十多层的金丝牢笼,不由得带上怨念。
“明天的拍卖需要我要露脸吗?”
“不用,露个手就行。”黎泰贺走到吧台的位置,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握着酒瓶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轻轻地滑过那瓶闪耀着琥珀色和水晶光泽的威士忌。
开瓶的动作娴熟利落,很快,“啵”地一声,随着瓶身倾动,酒液缓缓地倒进了醒酒器里,优雅,又隐隐约约藏着一丝暧昧。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男人线条硬朗的侧脸,莫名有几分冷峻和深邃,修身的定制西装随着调酒的动作微微起伏,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腰身……
这一幕,只被空气收录进去。
顾星阑的视线被外面的景色吸引,慢慢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不是被千篇一律的钢铁丛林吸引,而是那张芜水地标建筑之一的裸眼3d大屏,投映的名字过于指向性。
顾星星,好巧不巧,就跟他差了一个字。
更别说这满屏的名字还是往这栋酒店的方向延伸弹射。
“那也是你准备的吗?”
顾星阑指向下面的屏幕。
不知不觉,那人已经走到他身后,两只手都拿着高脚杯的杯身。
杯壁上蒙着层冰雾,蒙蒙地透着里面暗橙色的液体。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地俯下身,眼神中带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深情,将酒杯轻轻递到他的面前。
“尝尝。”
声音也是以往听不到的低沉磁性,配合着那张深邃而蓬勃生机的俊脸,性感极了。
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不适应,这个人又变成他不熟悉的模样。
顾星阑的眼神飘忽,只觉得哪哪都热,偏过脸、抬手接过酒杯,支支吾吾道:“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我能办到的尽量给你办到。”
“没有什么事,不是说了吗,请你过来这里放松。”黎泰贺拿着酒杯向他扬了扬:“我喜欢偏苦一点的酒,希望你不要嫌弃。”
摄像机!这摄像机到底藏哪了!
这个人这么礼貌地对待他,极其罕见。
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同样的道理,黎泰贺这人一定憋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