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人说完就不再开口,似乎在跟黎泰贺犟,想让黎泰贺张嘴说话。
空气停了许久。
黎泰贺收敛起身上隐隐带着压迫的气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两年不见,你真是变得神神叨叨。”
而沙发上的人静静地垂着,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柔和。
“你也一样,现在的你,话变多了……”
闻言,黎泰贺收起了嘴角,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人:“你也老大不小了,有结婚的想法吗?”
结婚?
非常遥远的字眼。
但心底不断冒出来丝丝缕缕的憧憬,让黎坚白的呼吸都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可就这么一下,喉咙就开始咳起来。
双眼爬上了无奈和淡淡的麻木:“我这副破败的身体,还有谁愿意要我吗?”
一边咳还一边续道:“你是家里身体最好的一个,但是不代表你能玩弄女孩子家家的感情……”
“停。”
黎泰贺迅速打断,慢慢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黎坚白的肩膀:“你要是过来说教就没意思了,我这边还有事,晚上七点,咱们再好好叙一叙,怎么样?”
“……”
话音落下,黎坚白安静下来,颇为可惜地被白衣人搀扶起身。
“晚上七点……我倒是想留在这,可惜了……你还是送送我吧。”
末尾的话渐渐没了声音。
但躲桌子底下的顾星阑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快走了。
他现在头重脚轻。
双眼冒着白花花的点子。
再不出去整个人就要晕出桌外。
……
耳边的咳嗽声渐渐消失。
随着包间的门关上。
“哗”地一下。
桌布被掀开。
“你……”
“我……我抱你出来。”
桌子里的人,四肢扭曲在一起,双腿弯曲着、压在胸口,手臂环绕住双腿,十根指头用力地互相抓着,指节泛白,脑袋更是深深地埋进臂弯,只留出一张侧脸和几缕凌乱的发丝,露出来的左眼异常发红,整个身躯微微颤抖着。
黎越倡双手探进去,一鼓作气把人抱出来。
蜷缩成一团,不好抱,只能像捧着雪球一样捧着人。
“喂,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实在是怀里的人,看着神志不清,但再过不久就要去办正事,耽误不了一点。
“先让我缓缓……”
后脖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顾星阑把头靠在黎越倡的右肩膀。
手臂长时间弯曲,现在稍稍动一下便疼得他双眼紧闭、青筋暴起。
两个人就以这么个姿势站了许久。
期间,黎越倡甚至调整了一个让他舒适的抱姿。
“黎越倡。”
莫名其妙被叫了全名,黎越倡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耳边的气息就像初春里最轻柔的微风,带着一丝丝暖意撩拨着他的耳垂,又藏着几缕淡淡的甜香,缱绻又缠绵,仿佛吹进他心尖里,掀起阵阵麻痒,就像情人在耳旁的低吟,温热且暧昧。
“操,离我远一点。”
“……后脖子动不了,你还是给我叫个医生吧。”
“叫什么叫,这样子怎么叫,我一动你就哎呦哎呦的叫痛,靠,把我当什么了……”
黎越倡的嘴巴突然不间断地蹦出一个又一个的字眼。
“黎越倡!”
又被叫了一次全名,黎越倡一直张着的嘴巴突然歇了。
他咂了咂嘴,低声道:“你叫魂呢。”
“你刚刚为什么叫他三少爷?”怀里的人艰难道。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眸,像是有什么魔力,让人怜惜一般、答应对方所有的事。
仅仅对视了一秒,装备差点全爆了。
黎越倡的头脑不断风暴,凭借着十年如一日的三公里快跑、五公里慢跑、一百个俯卧撑五十个花式引体向上外加不计其数的举哑铃和拉伸,蹦出了几个字:“你看上他了?”
特么脑抽了?
黎越倡直接双唇闭紧,不想再开口说一句。
……
什么信息也获取不到。
之前的黎惠文也是,每当他想套取信息时,这人不是转移话题就是沉默寡言,或者给他画饼,更甚者直接起身离开。
而现在的这个黎越倡。
几乎和黎家人沉稳的风格不是同一个,满嘴跑火车,出口成脏,他动一下眼皮子都是他的错,这人满嘴骂他骚。
好脾气也不是这么惯着。
不过……他什么病人没遇到过,像这种发育和成长环境不太健全的,其实需要花费更多的耐心去纠正,而不是一个大逼兜解决。
心里自我暗示了许久。
顾星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既然不想告诉我就算了,我只是一时好奇,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
这下,黎越倡反倒不舒服起来。
心里隐隐感觉这人在激他。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事,和你不相关的圈子别乱进,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最后怪我没提醒你。”黎越倡直接呛了一口,把心里的不爽发泄出去。
两个人一来一回说话的时间,顾星阑已经能把手展开了。
余光看向刚刚咳嗽的人坐过的沙发位置。
刚刚,他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脚穿着深蓝色布鞋,其余的,长相体型,全然不知。
但通过那人对黎泰贺不畏强权的对话,至少可以判断那个人有同理心。
这个念头是基于黎泰贺同这人是亲密关系。
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前世实习时,他遇到沉默寡言的患者,会首先和家属沟通,通过家属的反应来间接判断他的患者……
“你要是恢复了,就把你的臭手拿开。”
黎越倡的声音洪亮又粗犷。
讲话就像是在跟人吵架,刚硬极了。
意识瞬间回笼,顾星阑愣了一下,而后又柔柔地笑着,道:“谢谢你,把我放到沙发上吧。”
怀里的人就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声音又柔又轻,像根羽毛,又像根小刷子……
“咳,你听好了,那个人是黎总在老家里称得上是最亲密的同辈人,别看他身体不好,要是让他拿到枪,不说狙击枪,就说手枪,十米开外也能爆了你的头。”
“视力很好?”
“嗯……简直是妖精。”
闻言,顾星阑垂下眸,暗自思忖。
最亲密的人却两年没见,黎泰贺明明这么紧张老宅的事,之前在他的房间和管家通电话,还有现在出现货真价实的老宅人,包括两个人刚刚的谈话,黎泰贺的父亲似乎还活着。
这么多事,按照黎泰贺的态度,既不是厌恶,也不是高兴,能是什么呢?
黎泰贺掺杂了很多情绪。
他需要更多类似的事情才能推测出对方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他和黎泰贺的关系与其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说是戏台上的傀儡和操线人。
他是傀儡,黎泰贺一死,离他领盒饭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但他一死,黎泰贺根本无伤大雅,甚至还能找下一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