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肆意狂啸,似乎想吹散世间一切温情。
耳畔传来阵阵凄厉呜咽,江景深未曾言语,只是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倘若此生从未有过期盼,他或许能如死水一般,平静度过余生。
但如今,他已尝到了希望的甘霖,要如何在绝望的泥潭中继续前行?
清清与他,无论性情还是容貌,明明一点都不像那人。
可为什么他们偏偏都是他的骨肉至亲?
哭声渐渐偃旗息鼓,怀中人渐渐也慢慢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
江景深从纷飞的思绪中惊醒,低声呼唤。
“清清?”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他心中一凛,连忙低头查看。
只见清清双眸紧闭,眼角垂泪,已然失去了意识。
指尖触碰到她柔嫩的小脸,一股灼热瞬间传来。
江景深心头一紧,毫不犹豫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向客栈奔去。
若是伤口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刚迈出两步,他忽然察觉到一阵细微的草丛窸窣声。
脚步一顿,四周再次归于平静。
他微微侧首,目光如炬,随即又望向怀中的清清。
声音不高,却清晰可闻。
“她不会有事。”
连靖与朱震岳刚得知清清的身世,震惊之余,就见江景深抱着她匆匆进门。
“孟......清清姑娘怎么了?”
连靖见状,惊骇不已。
“她伤口开裂,起了高热,快去请大夫。”
江景深沉声下令,抱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闻听此言,连靖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向外奔去。
“要不要请虞姑娘来看看?”
朱震岳提议道。
此地地处南朝边陲,乡野大夫恐怕难以医治。
而清清又陷入昏迷,想来只有虞紫苏的医术最为稳妥。
“不必了。”
虞紫苏此刻心绪难平,她与清清之间的心结尚未解开,江景深对她并不十分放心。
“将她之前为自己开的方子找出来,让大夫确认对症即可。”
言罢,他抱着清清进了房间。
“发生什么事了?清清怎会如此?”
叶红绡正坐在清清房中,见房门推开,本是满心欢喜,待看清情形后,却吓得花容失色。
“旧疾复发。”
江景深将清清放在床上,先盖上了那件送给她的狐裘,又加盖了一层厚棉被。
她脸颊滚烫,身上却异常冰冷,不由难受地呻吟出声。
叶红绡惊恐万分,欲上前查看,却被江景深拦住。
“她随时会醒来。”
他面色沉静如水,眼眸仿佛无尽的黑夜,晦暗而幽深。
叶红绡闻言,不禁愣在原地。
“这时候,她最不想看到的人,应该是你。”
叶红绡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微张,却终究未能吐露半个字。
她缓缓退出房间,泪水悄然滑落。
即便是在梦中,清清眼角也滚落了两颗泪珠。
江景深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紧锁的眉头,试图抚平那抹愁绪。
“我想我的毒,或许今生都解不了了。”
他甘愿独自承受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与不甘。
只愿她能如往昔般岁岁平安,无忧无患。
无论是虞姝还是慕容芯蓝,都有意避免在女儿面前提及江景深,巴不得她们彻底忘了才好。
慕容婉只是知晓了清清的身世,对她与江景深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却是全然不知。
因对母亲出手一事,她对清清心有责怪,但见她如今的情形,却又说不出口半分埋怨。
三人相识以来,多时吵吵闹闹、打做一团;可也不乏互相扶持,彼此慰藉之时。
本以为会是意气相投的损友,到头来却成了血脉相连的姐妹。
虞紫苏听闻清清因风寒而高热不退,面上虽无波澜,夜深人静之时,却来到了她门前。
一番犹豫后,终是推门而入。
房中并无他人,唯有清清静静躺在床上。
虞紫苏轻蹙眉头,缓缓坐于床边。
眼前人在医术上处处压制,令自己黯然失色。
先后心动的两个男子,皆对她情深似海。
有呵护备至的父母,有无尽的勇气与毅力。
她仿佛天生光芒万丈,吸引着每一个与她相遇的人。
就连自己也包括在内。
如今她经历了从拥有到失去的痛苦,跌落至人生谷底,甚至比自己摔得更为惨烈。
虞紫苏自觉本该十分快意。
但细想之下,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并不开心。
虞紫苏握着清清的手,细诊脉象后,又检查其臂上的伤痕。
处理得尚算妥当,只是不知为何,恢复速度似乎比常人慢了许多。
虞紫苏虽有不解,却并未深究,只是重新替清清包扎好伤口,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深深望了眼这个让自己充满矛盾的人,虞紫苏起身离开。
“紫苏,明日随我一起回去。”
虞姝见女儿深夜未归,不禁皱起眉头,却并没有多问。
虞紫苏望着面前这个始终未曾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母亲,沉默不语。
“你不愿回去?这谷外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虞姝见状,语气中不由多了几分急切。
“莫非你心中仍旧念着他?他与你,乃是......”
“他是我哥哥,那么,您又是我谁呢?”
虞紫苏面若寒霜,眼神平静无波,直视着面前的母亲。
虞姝闻言,话语一顿,面上闪过迟疑与尴尬。
烛光在房间内轻轻摇曳,映照出两张相似却又各怀心思的脸庞。
“紫苏,我......”
虞姝眼睑微垂,正欲继续言说,却被虞紫苏淡淡打断。
“我要随他们回定远王府。”
她目光转向那跳跃不定的烛火,眸中晦暗不明。
“这一次,我自己选。”
不愿再做他人的选项,更不愿成为任人摆布的玩偶。
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虞姝望着面前的女儿,恍惚间竟觉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她,同样倔强要强,从不肯轻易认输。
即便明知江正峰并非良配,却依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如今想来,竟已分不清,究竟是真爱难舍,还是执着太过。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虞紫苏在违背母意的瞬间,心中确实涌起了一丝快意。
然而,当虞姝真的放手时,她心中却又莫名地空落起来。
她正欲自嘲,却听得虞姝再次轻叹。
“你与我,终究是不同的。”
虞姝缓缓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她背着光,轻声说道。
“无论将来前路如何坎坷,或是你心生悔意,琴瑟谷永远是你可以回头的地方。”
清清昏睡了整整三日,终于在第四天黄昏彻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