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空碧练如洗,映照着红墙金瓦,格外好看。
一群白鸟划过天际,若雪看向那群归巢的倦鸟,有些发愣。
景帝钦审崔平,原本可以推后一两日再进行,哪里有还没回府休整,就直接将人拉进宫里审的?
这也太着急了点。
“王妃,请随我来。”
若雪掩下心中的纳罕,一言不发地跟在高山公公身后。她跨过高高的月台,远远看见一个宫装女子跪倒在养心殿前。
金色的步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若雪路过宫装女子时,才发现宫装女子正是常贵妃。她斜眼扫向若雪和萧琰,冷哼一声:“你们这趟绵州行,还真是干了不少好事。”
若雪讽刺地一笑。
高公公怕若雪要跟常贵妃当场攀扯开来,连忙伸出手臂,躬身道:“王妃,请。”
养心殿金碧辉煌,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着几人前进的脚步声,鎏金兽首香炉升起几缕轻烟。
“来了?”景帝坐在高堂之上的龙椅上,手中抓着一本奏章,抬起眼皮,声音冷肃。
下首一左一右分别站着太子和宁王。
两人面色都不是很好看,直勾勾地盯着若雪与萧琰。
“儿臣拜见父皇!”
“回来了就好。”
景帝将手中的奏章一甩,缓缓站起身,走到萧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一算时日,你们去绵州已三四月了。如今,那里是个什么光景?”
萧琰微微拱手,低头道:“绵州大水将今岁的水稻、粮食几乎都淹了,大部分的民房屋舍都在大水中倾倒。好在朝廷赈灾及时,百姓如今日日领着赈灾粮,重建了屋舍,翻耕土地,又赶种了一茬苗。”
“很好,这事办得不错。”景帝颔首,“只是,你怕是隐瞒了不少难事,没跟朕说吧。”
“儿臣不敢。”
景帝冷眸一扫,“你说,大部分百姓的屋舍都被毁了,如今已经重建了农舍,方有了遮风挡雨之处。可一个农家子的生活,哪里就那么容易恢复原状呢?”
“屋子里被大水冲走的农具、家伙什,是不是得重新置办?从前养的家禽、猪牛,怕是得省吃俭用许久,才能重新养上!那些待嫁的女子,待娶的青年,又要耽搁好几年,才办得起亲事。哪里这么容易啊!”
若雪垂眸,心道景帝不愧是民间出来的皇帝,对农家子的生活了如指掌。
“只怕没个三五年,恢复不了原状啊!”景帝伸出一只大手,叹息道,“这些,你隐瞒我作甚?”
萧琰的头垂得更低了,“儿臣不敢惹父皇心忧。百姓们都记着,父皇三年内免劳役赋税的恩典呢!大家伙儿干劲十足,没一点埋怨。”
“农家的生活是苦啊,他们没功夫埋怨。”景帝轻哼一声。
“可他们不埋怨,不代表朝廷就尽到了本分。”
景帝的声音带有威严,此话一出,众人连气儿都不敢喘的。
高山非常识趣,将身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遣走了。
景帝挑了挑眉,看向若雪,“听说绵州的时疫,总算控制住了?”
“是!蒙陛下恩泽,时疫没再扩散至其他州县。本月染上时疫的,整个府城只四五人。”若雪微微作礼,大声汇报。
景帝笑了笑,“这哪里是蒙我的恩泽,这是庆王妃的功劳啊!”
“妾身不敢领功。时疫虽是控制住了,但百姓们因时疫患了痨病,以后的生活怕是会很艰难。”
景帝叹了一口气,转身到太子和宁王身侧,“朕愧对民生啊!”
众人立刻跪倒在殿前。“陛下万岁!”
景帝缓缓走到高台上,重新靠在龙椅上,拂了拂衣摆,“这案子我得好好审一审。”
接着,高山尖锐的声音,在殿前响起:“传罪臣崔平!”
崔平清减了许多,身上只剩下皮包骨,一身白布衣,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一见到景帝便扑倒在地,连连磕头。
“微臣有负陛下圣恩!”崔平满脸胡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
景帝高高举起一奏章,用力摔到锃亮的地板上。
“这三十万两银子,都是你时任绵州巡抚贪的?怎么?嫌从前户部侍郎的油水太少,还是嫌朕赏你崔氏族人的东西不够?”
崔平吓破了胆子,哭泣道:“微臣有负陛下圣恩!愧对绵州父老!”
景帝看向太子和宁王,“崔平的卷宗,你们再看上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问的?”
宁王红着脸,抬起下巴,“父皇,崔大人的卷宗,儿臣看了不下十回。人证物证皆在,且本人又招了供,实在是铁案了呀!”
太子则捡起地上的奏章,扫了一眼,便走到崔平面前,眉眼冷峻,问道:“我只问你,这三十万两银子,是从何时开始贪的?”
“其中二十八两是三年前,任绵州巡抚时所贪。后来臣犯了些错,回京述职,又在户部领了缺。今岁陛下因东宫娘娘有了好消息,才又让微臣再去绵州历练的。”崔平哭泣道。
若雪一听,心下了然。崔平资质平庸,本担不了一州巡抚的大任,今岁竟然又领了绵州巡抚的肥差。
宁王冷笑一声,“崔大人,你自今岁任绵州巡抚,不到半年时间,就贪了两万两雪花银?”
崔平垂着脑袋,不敢出声。
宁王拱手,对景帝肃然道:“父皇,您也看到了!崔平已然招供,罪无可恕!”
崔平连连磕头,发出咚咚的巨响声。
“微臣知错!微臣知错!”
太子气得浑身发抖,手指也跟着颤抖,“国丈,你,你糊涂啊!何苦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若雪心头在翻白眼,太子知道此事已经许久了,眼下不过是在演戏,顺带撇清关系。
宁王大步上前,“此事由三司会审,定罪即可。何苦劳父皇钦审此案?”
景帝大手一挥,将书案前的所有奏折推倒在地,厉声喝道:“三司会审?!还想三司会审?将此等丑事,昭告天下吗?”
“你们皇子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历来已久!然而,牵扯到黎民百姓,还是太失了分寸!朕此举,不是为了百姓,是为了你们这些个逆子!”
景帝越说越激动,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