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均服过了妖丹。
萧无道一一向他们经脉内逼入适量的黑气,以消剧毒。
李凡见状心神一动,问了宗师,方才知道此人手中散出的独特黑气正是他本命灵力的具象,却不知其究竟修炼了怎样邪性的秘术。
看他们的面色好转,李凡上前道:“萧前辈,我得先走一步。”
邱悦在身后捏了捏他的手背,欲言又止。
萧无道马上应道:“嗯。这里太乱,若有再有别人杀上门来,我不能保证护你两人周全。”
一番“逐客令”听起来冷冰冰的,却在暗里李凡与邱悦划到自己这一边。
这显然是萧无道对二人表现的认可。
晚霞渐暗,李凡与邱悦并肩,小心翼翼地避开战火,向岛西而行。
眼看海岸就在眼前,邱悦拉住李凡的衣襟,使了个眼色,显得十分犹豫。
李凡会意,理了理她被汗水打湿的短发,自责地道:“师姐,那人差点儿就得手了……我那时好害怕。”
邱悦笑了笑,拍拍胸脯示意无恙,又忧心忡忡地道:“可师兄师姐怎么办?”
如此情势,李凡只想邱悦离开这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又哪里顾得上其他人?
他摸了摸鼻子,信置旦旦地讲道:“萧前辈很强,他们保管无碍。”
邱悦闻言,皱了皱眉,看来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见师姐并不买账,李凡清楚她绝不肯弃叶柳而去,轻叹了口气,劝道:“我先送你出岛,再回来带叶师兄和伊思师姐离开,保证大家平安无事。”
见邱悦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过来,李凡跺了跺脚,连连央求道:“师姐,你不信我么?”
看着李凡无助的双眼,邱悦软下心来,拉起他的双手,柔声道:“我已……”
她刚说了两个字,两只长相凶恶的发狂妖兽便从匿息隐蔽的掩体中飞身而出,一左一右向两人袭去。
李凡飞快抽剑,神风步大跨步一踏,护在邱悦身前,两剑结果了它们的性命。
可等他转头一看,邱悦的皎月剑也斩杀了一个匍匐于地、自下而上攻来的鸟嘴怪妖。
还来不及思考,一群散发着嗜血气场的妖兽慢慢包围过来,不断嘶吼。
届时妖皇丧命不久,众妖群龙无首,是最疯狂的时候,它们为数不多的灵智中只剩下格杀勿论一个命令。
李凡试探了几招,发觉层层妖兽构建的包围圈滴水不漏,当即与邱悦背靠背而立,严阵以待。
双方开始对峙,谁也不先出手。
第一缕淡淡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群妖仿佛接收到共同的信号,纷纷仰头长啸,一齐向李凡和邱悦扑来,滔天的妖力逼得人喘不过气。
乘着动人月色,邱悦的剑刃如同绵长的丝带,画出一道道优雅而致命的弧线,不停刺入来犯妖兽的心脏。
李凡唤起轻风,写意地游走于獠牙与利爪下,古铜长剑自如舞动,美妙的剑法如诗如画。
神风剑法与皎月剑法,确是一对良配。
虽说游刃有余,李凡心思依旧沉重。
一来,妖兽似乎无穷无尽,可剑力终究有限。
二来,万一有元婴妖兽参战,他自知无计可施。
时间越拖越久,邱悦的剑尖先滞涩下来,身上中了几道大小不一的浅伤。
李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密不透风的围攻限制了剑法与身法的发挥,炼丹和筑基的底蕴在持续的消耗下格外浅薄。
“咳咳。”邱悦透支了丹田内最后一缕灵力,呛了口血,勉强挥剑,招式已不成形。
李凡一手抱着半昏半醒的邱悦,一手舞剑杀妖,只能依靠宗师提防四面八方的暗攻。
血肉横飞间,李凡虎口发麻,剑力流逝不停,右臂好像已失去了知觉。
事实上,红岩岛上其他幸存的修士也正历经相同的磨难。
整座小岛暗无天日,堪比炼狱。
突然,大地微微一震,一股莫名的力量升腾而起,胡志邦的镇杀术式正式启动。
李凡一个不稳,与邱悦一起被大成级别的印法余波震倒在地,两眼昏花。
本来凶残的一众妖兽也随之停下进攻的节奏。
在它们尚未开化的脑海里,对杀戮的欲望和对死亡的恐惧互相较量着。
但是下一刻,一切归于虚无,岛屿重归寂静。
李凡歪歪扭扭地站起,把满脸血污的邱悦护在身下,竭力催动灵藤唤出一点儿风力,破空直上。
围剿二人的妖兽里不但有可以御空的炼丹强手,更存在天生便能飞行的带翼种群,可它们并未追赶,而是颇有默契地一同结下妖印,聚力向空中轰去。
妖印粗糙,妖力狂暴,此刻汇流成河,威力大得惊人。
李凡咬了咬牙,拼命汲取青龙戒中存储的的灵力,连续破开几道壁障,强行突破至炼丹中期,金丹中多了一丝与灵魂息息相通的内核。
此法极伤,李凡毫不在乎,回身一剑,击破妖印来势的同时,大半经脉当场迸裂。
青龙戒中所余无几的灵力被李凡送到邱悦右手无名指上的另一只对戒中。
后者刚刚醒来,便看到李凡充血的双眼和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紧接着,邱悦便被李凡失去意识前纵出的一阵微风轻轻推开,远离了妖兽剿杀的中心圈。
做完这一件事,李凡欣慰一笑,两眼一黑,直坠而落,下方便是兴奋等候的妖兽。
眼看他就要被撕成无数碎片,萧无道闪身于群妖中间。
他一爪猛然拍地,元婴灵力毫无保留地放出,生生震碎了众多妖兽的妖丹,将其一击灭杀。
原来妖兽反常的狂躁使得战斗的难度直线上升,萧无道不敢再让手下的筑基修士单打独斗,便四处搜寻,未曾想恰好救下了李凡。
与炼丹相比,元婴修士的灵力浩如江海,萧无道扛起昏迷的李凡,仅凭一手突出重围,匆匆遁去。
柳伊思是萧无道寻到的第一个人,她见李凡得救,喜出望外,连忙接过师弟,闭目探查,松了口气道:“时间问题……他应该用了什么法子,靠着蛮劲儿撑开了经脉。”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柳伊思见过很多次。
留下二人,萧无道冲着适才叶辉冲杀的方向奔去,停在一面血迹斑斑的残垣前,褐色的瞳孔下意识缩了一缩。
这位筑基后期的剑修正被一只粗壮的断臂钉在墙上,身边乱七八糟的妖兽尸体堆成了小山,明显已退到无路可退。
他的腹部被活活击穿,漆黑的伤口里,血近乎流干了。
月影凄切,冷风作陪,萧无道放下叶辉,独自再去寻严有方和余露,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中。
他再清楚不过,这样做对柳伊思来说太过残酷。
可战争的无情又怎会因人而异?
柳伊思呆呆地捂着嘴,目睹了叶辉血肉模糊的惨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她不忍心再睁开眼睛,把纤细的双手放在叶辉的胸前,熟练无比的森灵术现在却止不住的颤抖。
天公不作美,一场滂沱大雨不识相地冲刷而下。
奇怪的是,从天而降的不是雨水,而是东海的海水,每一滴雨中都蕴含深厚的灵力。
鏖战的修士们沐雨之后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而生龙活虎的妖兽就算沾上半滴雨也好似中了猛毒,尽皆哀嚎倒地。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而此刻这至柔至顺的水却成了除妖的利器。
纵使那些触碰到大成层次的妖兽,碰到这神秘的雨水后也如入阿鼻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惨叫不止。
仅凭一个念头,数以万计的妖兽便一命呜呼,甚至就连尚在海中待命的妖兽也无法幸免。
施法完毕的藤海冬大口呼吸,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邪气,抱正守元,两指一掐,身死的群妖化为一滩滩血水。
整座红岩岛霎时腥气冲天,连方圆三里的海水都泛着血光,天上的月亮隐隐映成了红色。
事了拂衣去,洛水门老祖消失在原地,不知去向。
东方日出,令人绝望的一夜已经过去。
一座简陋而干净的棚屋里,严有方愣愣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叶辉与李凡,对靠在门框边的萧无道问道:“你怎么确定?”
萧无道重重地叹道:“胡将军的气势,我再熟悉不过。那一刻,他的灵力与印法转瞬即逝,我便心知肚明。”
他推开窗户,嗅了嗅弥漫在空气中难闻的血气,等待海风将其冲刷。
旁观者清,众多隔岸观火的势力明白红岩岛已是日薄西山,各自派人来打扫战场、争抢妖丹。
余露拒绝了部落长老的号召,抱着双膝蹲在角落,水灵灵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阴霾。
萧无道不再去看外面那荒诞而现实的景象,暗里呸了一声,想到思考了很久的问题,出言问道:“苟活者得利,战死者无名,呵呵。有方,你们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提问简单而深刻,严有方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他担心地看了看余露。
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正被铺天盖地的死亡一次次动摇着心智。
战场带来的震撼,远比竞技场上点到为止的斗法来得猛烈。
低头看着叶辉,萧无道继续道:“胡将军那一代人为了生存,不得不和妖兽争个你死我活。像我这样的行尸走肉,杀妖也只不过为了仇恨而已。这岛上更多的人,是为了利益……可还有一批人,他们是为了不同的信念来到红岩岛上。”
他垂下眼眸,轻声叹惋道:“信念,这两个字说出来轻如鸿毛,做起来重如千钧。连我都不晓得,该为了怎样的信念而活。”
严有方苦笑道:“记得他当初来东海,不过想赚点功名、回宗门显耀罢了……你说的那种人,恐怕少之又少吧。”
他不由想起第一次在擂台上对阵叶辉的情景。
那时,这个初出茅庐的剑修格外青涩,现在他却已身经百战、褪去了稚嫩的外壳。
萧无道点头,怔怔地盯着杀敌无数的右手,若有所思道:“红岩岛已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可总归有一些人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