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三洲交汇之处,乃是浩荡灵河的源头。无数传奇的兴衰荣辱、可歌可泣的壮丽史诗,在这里也无非只是浩荡星辰里的点点微光。而古神宫,无疑是其中最为闪耀的一颗,用它那浓墨重彩的段段历史篇章,书写着修士征服大自然的颂歌。
古神宫坐落于一只孤岛之上,恢弘而高大的建筑仿若一颗参天大树,错综复杂的枝干延伸到世间的每个角落。但这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明面之下的黑暗与阴谋才是其横行天下的根本。
柯铭立于宫中高塔之巅,负手而立,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水晶法球。
他轻轻摇扇,感受丝丝风意,思考着令人烦恼的心事,不时念念有词,气质冷静而高傲。
柯铭身后,站着一名黑袍老者,微微鞠躬,也不吭声,表情凝重。
随着眼前画面不断变幻,柯铭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低声斥道:“胡闹。”食指稳稳地在身前空中轻划,劈开一道整齐的缺口,大手伸入,狠狠地一抓。
黑袍老者不敢释放灵力感知,只用余光观察,暗暗咂舌不已。
古今宗那边,段鸿见法宝得手,李凡坠落,稳住阵脚,刚要追上,忽然一股神秘而熟悉的力量袭来。他毫无还手之力,任由其将自身吸纳进入空间隧道。
不过几息之后,段鸿便重重地摔在重青石铸就的坚硬地板上,一阵头晕目眩,先前战斗留下的旧伤一并复发,吐出一大口鲜血。
柯铭吩咐手下清理血迹,一脚把迷迷糊糊的段鸿踢醒,喝问道:“身陷结界,不发号求助于我,怎么敢私自爆了那颗灵石?”
段鸿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双膝一软,磕头如捣蒜,诺诺道:“宫主,你有所不知,那是无为观主分魂的遗女,很有价值……”
柯铭不作回应,许久方才缓缓道:“地下的交易,我向来不屑,你还敢提,真是胆大包天。难道区区一人,竟能与我所赐之宝相提并论吗?”气氛死寂,落针可闻,柯铭剑眉微抬,眯眼审视,随时便要出招责罚新晋掌教。
段鸿听其语气渐重,低头流汗,补充道:“另外,更有一剑修,能抵挡祖剑威压,身上必藏至宝。”
话音未落,柯铭杀气骤起,霎时间连大厅里的空气都变得异常冰冷。
段鸿汗如雨下,绞尽脑汁才道:“还有,还有,古今宗有一剑修,极善空间之术,剑法也很诡异,我欲擒之。”
柯铭叹气,稍稍缓和道:“你跟了柯某将近十载,却不了解我真正关心什么。”
他回头看了看那位依旧屈身默立的黑袍老者,摇头道:“贵客来访,不便动怒,免得扰了人家的兴致。段鸿,你确定有人能抗住我封下的祖意?”
段鸿何其机灵,知道今日逃过一劫,略带欣喜道:“千真万确。监测晶球存在延迟,宫主可能还没有看到,我已用黑玄雷将此人制服,马上就能把他抓住,一举探究其身后的秘密。”
听了这话,柯铭完全冷静下来,平和地说道:“若真是这样,我向你道歉,烦请段掌教将其形貌特征记录下来……嗯,不错。这是万炎宗宗主魏文,你与他汇报战况吧,呵呵。”
他转身离开,脑中思索,另作安排去也。
段鸿目送宫主,等他走开,长舒一口气,对身前老者作揖道:“久失远迎,方才丑态,让魏兄见笑了。”
万炎宗宗主摆手笑道:“无妨,无妨!说来不怕笑话,我一把年纪,在这位阴晴不定的宫主面前同样喘不过气。”
魏文又沉声低落道:“那边情况,其实我已知大概,梁钎诚昏庸无能,耽误掌教好事,罪该万死,的确该杀。只是温护法尊为化神也吃了瘪,实在超乎想象。至于那些无辜死伤的弟子,我实在痛心,唉。”
段鸿听对方主动为他开脱,拱手道:“我也很遗憾。这次失利,实属情报有误,历史战绩,剑宗无不羸弱,未曾想古今宗困于穷山,却卧虎藏龙,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不过还请魏兄尽管放心,虽然此战惨烈,古今宗仍要从西南洲除名。”
魏文闻言疑惑,指着水晶球愁道:“我观其中景象,似乎对面更胜一筹。”
段鸿咬牙道:“垂死挣扎罢了。魏兄远道而来,我送你小礼,不成敬意。”见他面露为难之色,又安慰道:“没事,这东西不是灵丹妙药,不属法宝功法,徒作观赏之途,赏心悦目。”
听段鸿打个哑迷,魏文愣道:“那是什么?”
段鸿笑而不语,打坐恢复,半晌之后,起身单手结印,点向南方,自信笑道:“魏兄请看。”
魏文顺着段鸿所指方向纵目望去,只见一束绚烂的花火遥遥升起,由内而外不停滚动,形态甚是美丽。
魏文仍是不解,但嘴上也夸赞道:“段掌教闲情逸致,处变不惊,心性非我等可比。”
段鸿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魏宗主,有这马屁,留给宫主拍去吧!”
魏文颇为尴尬,听段鸿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普通凡人烟花。”
见魏文若有所思,段鸿将背后隐情娓娓道来:“当时宫主给我结界阵图,吩咐转交梁钎诚布置,你参与设计施法,应该也有所耳闻。”
魏文点头称是,听他续道:“我留个心眼,在上面加了自毁符文,本来只作后手,没想到今日果真派上用场。”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教魏文大惊失色,略焦急道:“那众多万炎宗弟子岂不同样遭难?这……”
段鸿耸耸肩,宽慰他道:“魏兄,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成大事者,无不奉‘狠’字为先。优柔寡断,不是修士风格,你身为化神,想必感同身受。”
他又取出佳酿,淡然邀请道:“来,咱们同饮,以古今宗覆灭下酒,快哉快哉!”
看着天边慢慢消散的爆炸浮尘,魏文接过酒杯,轻抿一口,用颤抖的声音回应道:“掌教所言极是,我寿元将尽,难免多愁善感,还请见谅。”
段鸿瞥了他一眼,自顾自道:“哪里的话,魏兄之后潜心闭关,加上我古神宫支持,早日突破,再延百年,绰绰有余。”
魏文苦笑一声,细细品酒,心里五味杂陈,却又无可奈何,更是头痛归宗后该如何面对一众长老。
此番诸多核心弟子死伤,不乏有长老子嗣,万炎宗内部本来不和,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柯铭在另一密室中正襟危坐,吩咐眼前之人道:“章护法,第一阶段接近尾声,可以开始筹备了。我给你最高权限,尽管放手大干,有宫里作后盾。”
说完,柯铭交给他一只崭新的卷轴,严肃道:“另外,这上记载着一名剑修的信息,我要你格外关注。根据线报,他可能往极北冰清宫而去,你便以此为中心展开行动。处理办法,和之前一样。”
章华站在阴影之中,周身气场聚拢扩散,并没有应答。
柯铭也不在乎,继续说道:“另外,地下的事,你用心管一管,别让他们做得太过。外人眼中古神宫只手遮天、横行霸道,并非依靠诡计暗算,而是凭借真才实学。本末倒置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次。”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待章华原地消失、密室安静下来,柯铭目光突然凌厉,看着手心的一片与四周格格不入的碧绿树叶,快速念咒,闭目感应,脑海中闪过一幅幅模糊的画面。
它们组合叠加,构成了段段不同结局的预言,或触目惊心、或闻所未闻,仿佛都在宣告着修真界大变局的到来。
柯铭压抑不住兴奋的情绪,自言自语地分析道:“能与祖意抗衡,天下唯有二者,而古金剑我早已亲自派人解决,若无意外,那便应该只有一种可能……小小剑修,福缘不浅,得到石剑的认可,我必将你纳入麾下。”
他正构思之际,耳边响起空灵而苍老的声音:“无痕认主,一定是极端偏执之辈,不会轻易为你效力。当年那大魔头杀出尸山血海,而其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哼哼。”
柯铭一转腔调,亲切回道:“鸿老,你最熟悉它们,一定想个主意,我不想重蹈当年宗师的覆辙,毕竟毁之不如用之。”
鸿清叹道:“说来也很简单,再找个忠心的疯子替换便好。这几年八大名剑接二连三的现身,想来修真界动荡将至,你最好尽快突破大成后期,携我飞升,再另谋事为妙。”
柯铭勉强笑道:“修炼快慢,强求不得;而登仙可能,更是渺茫,只求随遇而安。我修为愈发精进,便愈体会到自己的浅薄。”
“你堂堂古神宫主,已然站在修真界的巅峰,如何可以妄自菲薄?只要顺应上意,突破自然水到渠成。”鸿清微斥,听柯铭淡漠道:“柯某不是虚伪小生,更不愿自欺欺人。高处不胜寒,我一日在位,便如履薄冰;当年无为观主愿弃大千红尘而散功羽化,真乃大气量者。”
鸿清沉思道:“她想走特殊的路,那固然很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没有道理。”
柯铭刚要感慨,门外传音飞至。他侧耳聆听,是魏文告别,简单回道:“嗯,麻烦魏宗主了。”又招段鸿来见,严厉道:“你去闭关,争取向化神靠拢,还有表现机会。”
段鸿领命退下,万炎宗战后事宜告一段落。
鸿清见柯铭神思恍惚,知他另有想法,规劝道:“眼下还有大事,当求稳为主,避免节外生枝。乱世出英雄,古人真言,不可不信。”
柯铭笑道:“我知你意,章华为人小心,很少惹出风波。”
鸿清应道:“如此甚好。”
柯铭松了口气,缓解疲惫,看向窗外,思索着前代哲人的遗言。
他纵目望去,大好河山尽收眼底,风云苍茫流转集会,一切好像千万年都未曾变过。
往事犹如流隙,即使最辉煌的过去,也仅仅只是历史长河中一朵不起眼的浪花。人们苦苦求索,努力探寻,而唯一能够延续的只有精神与意志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