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太仆寺少卿赵南星有奏,若刘阁老肩负重任,可由韩爌韩阁老先代任首辅”
“臣姚宗文有奏,当以先发为序,推举沈、史两位阁老。若再论年资,沈阁老万历二年入仕,为先”
浙党,反应太慢了吧…..
孙尚书嘴巴一动,似要说什么,又没出声。但校哥儿,已经听到了。
“沈、史为神宗皇帝钦点,皇爷爷的任命,朕不敢改”
大明孝治为先。先听爷爷的,再听爸爸的,没毛病。
“沈阁老确实入仕在先”
又有人呼应了。
面目古板的沈阁老,此刻额头上大汗淋漓,毫无天上掉馅饼的觉悟。
“臣体弱多病,且年事已高。史阁老年富力强,功勋等身,正是不二之选”
按节奏,三推三辞的表演环节。
“沈阁老德高望重,当为首辅”
就连事不关己的朱阁老与何阁老,都在点头称善。如此,大局已定。
然而沈阁老一再推辞,他望向皇帝的眼中,竟然有,藏不住的惊恐。
唉……扶不起就是扶不起。
“臣高攀龙有奏请,若沈阁老身体抱恙,史阁老当为首选”
贵林,是两害相衡取一轻吗?
眼看推来推去,史阁老不耐烦了,但见他拱手出列,步伐沉稳,不慌不忙,声音宏亮。
“沈阁老入仕在先,当由沈阁老执掌内阁,老臣,愿全力辅佐”
这话儿说的好,先定下二人转的基调。
“史阁老与老夫相识多年,当知老夫病情,切切不可谦让”
沈阁老恨不得跪到地上了。
于是尘埃落定,史继偕阁老坐到了首位,但见他目光炯炯,无悲无喜。
校哥儿倒觉得,他这姿态,真是意外的惊喜。
然后他就接收到了意外惊吓。
“臣杨涟有奏请。大行皇帝,乃是少有的仁君,对下臣更有知遇之恩。臣至今感念不已,时时惋惜。思索之下,却又疑惑难消:大行皇帝年富力强,只是轻染微恙,何至于就此殡天。臣斗胆,奏请拘捕御药房主管太监崔文升、鸿胪寺丞李可染,由重臣领衔办案,查明真相,以告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以安天下忠臣良民之心”
“wU……”又是全场震荡。
来不及应对,没法思索,校哥儿脸色严峻,点了点头。
“杨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此事,朕夜深梦回,常常痛心不已…….”
皇帝红了眼圈,哽咽不能言,捂住了脸。
这事当然得查,在校哥儿完全掌握内宫之后,悄悄的查。
而今被当众一揭,查案的节奏与主动权,完全不在手上了。
“立即拘捕崔文升、李可染,打入天牢。诸位爱卿,替朕举荐这办案重臣的人选……”
皇帝捂着脸,挥了挥手,悲伤不已,在魏朝的搀扶之下,先退朝了。
他得按下暂停键,对策好好想一想。
-----------------
遥远的东北方,冰雪还未消融。那座高高的赫图阿拉城,险峻如同鹰巢。
鹰巢之中,竟还有一座书院,书院里,讲台上,一个身着儒袍、青年书生模样的人双手交替拂袖,恭敬下跪,高呼“奴才见过主子”。然而,他面前一个人都没有,原来,他只是在做示范。
礼毕,他试图挺立如松,可惜光溜溜的脑袋顶着一根滑稽的金钱鼠尾辫子,这摸样怎样都撑不起那儒者风范。
“礼的意义,并不在行礼问候本身,而是通过日复一日的仪式,叫人形成习惯,叫人意识到上下尊卑的差别,国家秩序的严密,叫人心生敬畏。礼仪,正是我大金国,与那些蛮人部族的最大差异。”
嘭!门被粗鲁的推开了。
“阿玛叫大家去议事”
进来一个满脸胡子的粗壮蛮人,双眼细长,目光暴戾。
“贝勒爷,今后应称大汗为父汗”
那贝勒爷斜眼看着书生,一掌拍向他的脑门
“尼堪!阿玛叫你也去”
“尼堪”是满语对汉人的蔑称,这不是唯一的伤害。被那熊一样的手掌拍一下,书生半边俊脸都红了,却又不敢吱声。
一位微胖的红脸蛮人赶紧扶起了他
“范先生不必介怀,我家兄长,是个粗人”
这红脸蛮人与他的兄弟们有很大的差异,目光平和、言语温和、服装整洁、彬彬有礼,举止倒像是个汉人。
鹰巢中那座八角亭子,早就挤满了人。
粗鲁的蛮人、红脸的小胖,都坐在会议前排的中心位置。
而那范先生只能站在角落,努力垫着脚尖,羡慕的看着场中说话的一人。
那说话的也是个汉人,四十岁左右,招风耳,尖下巴,尖胡子,眼神阴暗得像只蝙蝠。
“先前辽人纷纷南逃,土地贱卖抛荒,明朝小皇帝竟把土地都收为皇庄,还两年免佃租,于是人心渐稳,很多逃户又回来了。”
“但这免租子,也招去了原先那些大户和辽将手下的军户逃民。他们不乐意了,都在联络我大金,恨不得我等快打过去”
“李永芳,你不是说,熊延弼呆不长吗?”
野猪皮冷冷的金属音一响起,各种窃窃私语,全都调成了静音。
“先前,确是如此。咱们花了大价钱,可那些御史,却不顶用”
李永芳擦了擦汗。大汗这话,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再去想想办法”
“嗻”
“还有,贺世贤那些人,为何不再出战了呢?”
“贺世贤下狱了,亲兵也被编整了。不听话的军将,都叫熊延弼杀了,关了。”
“明军训练如何”
“整个冬日,不曾间歇”
“城防如何”
“一直在修缮,听闻海冰融化,不断有军械援军前来”
全场鸦雀无声,无人敢打扰思索的大汗。
“听我将令”
“八旗,全部整军,每个牛录,两户出三丁。每丁配一个包衣辅兵”
“李永芳,联系内应,给个新的章程”
“黄台吉,邀科尔沁蒙古诸部进兵”
“五日后起兵,一月之内攻占辽东全境,回头不误春耕”
野猪皮的手,狠狠的按在地图上的某一点。
-----------------
“建奴出兵,会先打哪里?”
“必是沈阳”
洪承畴拿起一根细长棍子,点在沙盘上。这沙盘,不是京中皇帝用过那个,显然在辽东又经过了精确的调整优化。
“为何?”
“而今,开元、宽甸、抚顺皆入敌手,我军再无地势之险可依仗。沈阳四通八达,本就是交通枢纽之地,偏偏又堵在赫图阿拉门口,如梗在喉,建奴,不得不打。”
“建奴善养马,多为骑兵,拿下沈阳,向南一马平川,辽河平原膏腴之地尽在马蹄之下。向西,亦可畅达科尔沁,当中再无阻碍。”
“沈阳之重,重于辽阳。以卑职之见,督师当移师沈阳,亲自督战。”
“报,京中来使请见,说是陛下悄悄派来了一队强援”
-----------------
辽阳,大营,校场。
熊延弼的脸色很失望
“这,就是援兵?”
若不是来使身着大红飞鱼服,熊蛮子真想把对方扔出去。
所谓的援兵,竟是一群工匠,百人左右。
这些工匠都穿得很好,听说出自于皇帝的御用百工坊。
但,老子要的是精兵强将。
那些工匠也不管,施礼之后,各自忙了起来,很快用营中器械搭了一个小小的投石机。
这投石机不用人力的,而是前面用石头压着后面的长抛竿发射的。杠杆原理的回回炮,老熊在兵书上见过。
这些回回炮尺寸统一,拆卸很快,用来抛射的石弹大小也很统一,所以在工匠调试下,准头精确无比。
老熊觉得然并卵,建奴又不是木头,不会站着等你。花哨鸡肋,又有何用。
然而,接下来的表演,大家都没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