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笃.”
尖锐的破风声伴随着沉闷的冲击声划过街道。
一个慌张奔逃的灰衣金廷小卒应声倒地。
一小队具装齐备的轻甲黑军侦察兵出现在昏暗的巷道里,他们头戴压着八角帽的钢盔,胸前有镶嵌金属护心镜的皮甲,此外肩甲、护肘、护膝完整,腰悬钢剑,手持连弩或沂工造四式步枪,队形有序,装备和举止看上去都专业得不像是一支理论上九成九都由受教育程度偏低的农民子弟组成的部队。
至少和同时代绝大部分人观念里的“泥腿子抱团”全然不同。
其精锐程度倒与传说中的皇宫禁军有几分相似。
只是轻甲覆盖下有些老旧发白的麻布军服,和脚下磨损严重的草鞋,仍能让人们很容易瞧出他们的身份———一支以农民为主,为穷苦人而战的力量。
占领区内的民众亲切地称他们为“草鞋军”、“农民军”。
也有的叫他们“门板军”,后一个称号是因为黑军起步阶段军械相对匮乏,很多地主大院的门造的特别结实牢靠,就被战士们拆下来安在推车上,这样,向敌军营垒冲击的时候,好几辆“门板推车”并排前进,就能相当程度地减轻来自敌方远程武器的压力。
“咔。”
小队长顺手抽走那枚一发毙命,射中敌人眼窝的箭矢,装回连弩弹匣,小队继续摸索前进。
他们摸索的地点,是邹城城内街道。
这支队伍的组成和目前黑军的基本构成一样,大半为勋章工人,剩下的则是地方上的流民,和少数自愿入伍的农民子弟。
领队的两名什长自然也是勋章工人,他们带着各自的小组纵队紧贴街两侧的建筑,互相掩护支援,队列中的每个士兵,各自负责一个区域的警戒,相邻士兵的区域相互交叠,形成360度环形警戒,这时,顶在最前面的两名什长担任着【尖兵】,负责对正前方的警戒,并对途中遇到的窗户和门进行【切角观察】,也就是举枪或弩,缓慢地在行进中改变角度,逐步确保窗户内、走廊等空间的安全,一旦敌人出现在视线中,就可以用即时精准的火力将其消灭。
就像他们刚才做的那样。
这里必须注意,前进时,两个纵队的尖兵应当在任何时候都并排行动,不可以一前一后,否则队伍的侧翼就会有危险。
接着,位于尖兵后方的第二位,负责警戒前方到四十五度斜角范围内,并负责向后传达什长的指令。
当尖兵切角观察路边的门窗时,第二位负责掩护街道正前方,第三、四位负责侧翼的警戒,一个负责上层的窗户,一个负责一层的门窗。
然后,如前所述,尖兵切角观察门窗的时候,第二位要负责掩护正前方。
所以第三位这个时候就要负责四十五度斜向警戒,后面以此类推。
如果最后一个是第四位,他就要负责后方警戒,第四位后方如果还有人,则他的警戒角度可以与后方士兵的射界相交叠。
当经过岔路口或十字路口时,为保证安全,两路并行的纵队还要分成前、中、后三个火力组。
打头的前锋火力组应当立即告知身后的战士抵达路口,减缓突进,同时在街角建立向前方和远端建筑的警戒,后方火力组交替行进,保证任何时候,即使队伍在侧翼、后方出现了小范围警戒盲区,也要把暴露弱点的时间缩减到最短。
当然,这套打法只在地形不熟悉的相对狭窄空间内侦查摸索使用,或用于扫尾清剿搜索巷道、建筑内部的地方残兵。
地形和敌人方位相对清晰的时候。
巷战就直接是刀盾长枪,弓弩火枪几种兵器组成没有弱点的【花阵】向前推进了。
就像此时隔了两条街的黑军攻城主力。
“嘟!嘟!”
两声尖锐的竹哨。
几百名黑军战士分成几组大队,阵型严整地往目标处横推。
确切地说,是往城中残余抵抗力量的核心打去。
自打入邹城以后,城中金廷治安部队大部溃散,唯这一支分明没有打军旗,也无可以表明金廷所属身份的标识,却还聚起来,让黑军好几名战士负伤的力量存在。
这引起了千夫长张超的注意,张超随即汇报给陆大古。
大古不认为就凭城里那点纵深、敌人的组织能力和这个时代的建筑复杂程度,敌人能搞出什么花样,他有把握,无论这是否是“诱敌深入”,“暗度陈仓”或别的什么计谋,黑军此次围攻的上万兵力会让敌人知道,不是什么敌都可以诱的。
直白讲,他就是在欺负本历史线的金、宋朝廷兵没法跟他的军队比组织性、纪律性和训练度,顺便打一个以多欺少,有心算无心。
但他还是选择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保持慎重,一边派出侦查力量,以备在遇到敌大部兵力的时候放烟花发信号,一边决定亲身带队追击,集中歼灭。
“首席,咱们到了。”
“咔。”
背负着长戟钢剑,身材高大匀称的青年倚靠墙壁阳角,顺着战士们的往拐角外探视。
“......”
破案了,原来是大户人家豢养的私兵。
他看到,几个执枪带刀的年轻人着急忙慌地退进一扇刷着朱红漆面的大门。
那门立在青砖砌成的墙壁之间,顶上灰瓦大檐用左右两根圆木立柱支撑,柱脚青石雕成圆台,立柱之间有石板铺成地面和台阶,整体协调精致,非常气派。
一看便知定是官宦之家,本地有名望有地位的大族。
这个时代,有权位的人私下豢养些相对来说训练有素的“家丁”早已没什么大不了了,古代很多将军指挥军队行军打仗也是靠的自己从家乡或是熟悉的地方带出来信得过的“家丁”、私兵组成亲兵,充作军队的“骨架”,才能够指挥得动。
“大春!”
陆大古扭头喊道。
“诶。”
“拿喇叭过来。”
“哦。”
他的警卫员之一谢大春带着扩音器小跑到他身边,大古告诉他:
“喊话,劝降。”
闻言,少年举起扩音器,从拐角的墙面探出小半个身子,喊道: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马上放下武器投降!我.”
“笃。”
骤然响起的怪声中止了谢大春的声音,少年疑惑地放下扩音器,发现是枚从被他喊话的大户宅院射来的箭矢,这箭矢离扩音器的喇叭口约一寸有余,被陆大古单手抓出,箭杆尾羽正由于半空强行“制动”而轻轻震颤。
大古随手把箭递给旁边一名战士,示意后面的战士把沂工造步枪递给他,手上娴熟地上弹,松开保险,同时告诉谢大春:
“再喊。”
“哦。”
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的大春咽了口唾沫,仍是举起扩音器: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
“砰。”
院墙上一个冒头张弓搭箭还没来得及瞄准的人被子弹掀飞了头盖骨,红的白的连同骨骼碎片向后飞溅。
那已上弦的箭也飞出,歪斜地不知落到哪家房顶。
“打。”
陆大古把枪递还给身后的战士,下令:
“上炸药,炸门。”
半分钟后,成捆的手雷被点燃引信放到禁闭的朱门边,随着一声巨响。
“彭!”
两扇大门当场报销。
大门倒塌的瞬间,十二名连弩兵站成半圆形抵近射击,实施火力压制。
他们所用的连弩是上场青铜时代任务的改进型,射程从五十米以上缩减至三十到五十米,换来的,则是装弹量上升,射速加快,更加适应巷战等狭窄地形。
如此连发了快一分钟,以陆大古的视角都能看见,几个原本站在门后的敌人躺地蜷缩,几乎成了刺猬。
“彭!”“彭!”
打完,照例在突进狭窄空间以前用手雷开路,防止埋伏。
“进攻!”
硝烟还没散,陆大古已经拔出背负的钢剑,率先迈过门槛。
“铛!”
这时,一个紧靠进门的墙壁躲藏的年轻人挥剑向他斩来,大古反手格铛,卸去对方的劲力,然后在对方余势未尽,起势不及的刹那,转动剑身,反手改正手,使出一记朴实无华的横扫。
“咚。”
失去力量的躯壳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重的闷响。
大古抬脚绕开这挡路的物什,同时打量对方。
这不知名的男子,头戴墨紫镶玉垂条幞帽,身穿墨紫缠枝桧花提花纱半臂交领衫,袖宽如鹤,肤白近冷,气质儒雅,手执三尺青锋,更不缺男儿血气,真是风流倜傥世家子.....至少生前是。
漆黑的眼眸将视线从尸身上挪开,扫过进门仪厅里还剩下的护院“家丁”,和明显是大族子弟的一男一女。
“剩下的人,立刻.”
“咔。”
话音未落,那名女子挥动长剑冲上前来。
“.....”
她看面相不过十五六岁,五官秀丽,青春洋溢,放在陆大古穿越前,应当是刚上高中的年纪,一手的剑术却很娴熟,出招有模有样,看得出来经历过多年勤学苦练。
只不过有些死板,像在攻击不会动的木桩。
而且和征战数十载,磨练六十年的陆大古相比,还是太稚嫩了。
“嗤!”
他挥剑甩去血迹,观察地上的对手,发现对方身着束腰长袖收口墨紫长裙,像是精心搭配过,竟像是话本里的侠女。
“你杀了我大哥和二姐!”
剩下那个不过七八岁的男孩愤恨地冲他喊道。
“战场上,敌对的双方,两军对垒的时候。”青年面色不改,收剑回鞘,“剑都砍到我们面前了。”
“他们不死,难道我们死么?”
男孩一愣,见他收剑,又不可置信地问:
“你不杀我?”
“战斗结束了,剩下的还活着的人是俘虏,我们黑军有纪律。”
“要优待俘虏。”
陆大古环视四周,确认无人表露敌意后,对身边的黑军战士们说: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