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并没有给白天巧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古拉比想象中要更老,白天巧还以为被称为血恶魔的人应该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却没想到见到的是一位缩在高背靠椅里打盹的健硕老人。
会面的时间定在了午后,古拉殿司在办公室内的高背椅上睡着了,尽管服务殿司的僧侣叫醒了他,但温床总是那么的让人不舍。
白天巧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高背椅旁,古拉身上还盖着一张编织花纹毯子。
除了一些简单的问候和基本情况的询问,两个人没有过多的交流,古拉没有询问白天巧的来历,白天巧也没有询问对他如此拉拢的理由,但是白天巧愿意投身乌戈教派,这让古拉非常高兴,并且当面告诉他明天要在宣讲会上公开接纳白天巧。
会面中有一点小插曲,在古拉询问完,白天巧对多朗神的信仰有多深的了解时,白天巧如实回答了自己的情况。
“我一点都不了解,先生。”
古拉听完少见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愿多朗神赐福与你,我会为你提供庇护,保证你的安全。”
这时的白天巧还以为古拉说的是伊拉提到的,魔法师会袭击有潜力的学徒的事情。
但是等到第二天,他衣衫整齐来到宣讲会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给自己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
伊拉早早的就已经等在了门口,而恩多斯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来。
“快点吧,殿司大人已经到了。”
说着就拉着白天巧往金顶宣讲堂走。
金顶宣讲堂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建筑,而是在乌戈教派的教堂顶端专门用来宣讲以及进行一些祈祷仪式的场所,可以说占地将近一个街区的乌戈教堂有这数不尽的宣讲室和祈祷场所,但是唯独金顶宣讲堂是最虔诚的教徒才能进入的场所。
走上旋转的石造楼梯,来到了四层一处室内广场,周围的白色大理石墙面上用浮雕雕刻着一些传奇人物的形象,更有这如多朗的犬群的复刻缩小雕像,顶棚厚厚的烁岩透着阳关,柔和的光线布满半个广场,让整个屋子满是干净圣洁的意味。
广场上三三两两的都在站着等候那扇大门打开,人们有的在闲聊,有的捧着经书面对着墙壁口中呢喃,念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经文。白天巧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凯文克劳经理也在现场。
今天的他并没有穿着那套商会制服,而是外披华丽得体的袍子,里面是大红色的正服,这是一种本地特有的礼仪正装,宝石纽扣和金绿色的胸针无不彰显主人的富庶,凯文克劳看到身穿学院服饰的白天巧,老远就举了举不知什么动物骨制成的雪白手杖,晃了晃顶端的亮眼宝石,算是打了个招呼。
广场另一端金色的大门左右两旁,分守着两名袖手而立的旬司,二人双目半合,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难免怀疑是在瞌睡,但是身上强烈的烁岩波动表明二人随时处在战斗的状态。
还没来得及慢慢欣赏周围的精美浮雕,金色的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身披红色兜帽长袍的干瘦老人拉开了大门,随后站在了门边。
老人身材佝偻,站在那里不住的咳嗦。但是涌入的每个人都会对着这个老者抚胸示意友好,老人也点头回应。
白天巧刚要随着人群进去,伊拉拉住了他,塞给他一张烁岩雕刻的卡片,天巧低头一看,卡片上雕刻着座位编号。
在看向伊拉,伊拉没有说话,反而是冲着老人的方向,做了个抚胸的动作,示意白天巧路过的时候也要抚胸示意。
白天巧心领神会,当他对着老人抚胸行礼的时候,老人浑浊的双眼仿佛跳过了一丝火焰,点头更加卖力了。
宣讲堂正对着门的,是一个演讲台,后面巨大的烁岩雕刻成太阳形状的图腾,内部更是镶嵌着几颗充能的烁岩,整个图腾不断的散发着热量。在看整个大厅,周围精美的纹饰雕刻全部是金色的,包括支撑的柱子也都是金色。
图腾的上方,一尊多朗神的金色雕像好似漂浮般定在半空,之所以能够辨认出雕像刻的是多朗神,是因为雕塑的主题符合一个着名的多朗神神话,三臂的人高举一只手向天空托举一只手臂,多朗断臂化作太阳城。
“正对应着堂吉斩断过神一条手臂的情报。”
白天巧在心底暗戳戳的想着,同时还觉得图腾散发的热量有点让自己脖子流汗了,没想到自己的座位竟然在第一排,甚至伊拉都在自己后面一排,凯文克劳更是遥远。
古拉殿司出场的时候,身上穿着的是和老者同样的长袍,迈着矫健的步子,几步踏上了宣讲台,简单的几句开场过后,古拉就开始了他的宣讲。
仿佛是为了照顾白天巧,这次恰巧讲的就是多朗神断臂化作赐福的故事,因为古拉低沉的声音,白天巧稍稍有些困倦,但是却不敢打哈欠,只能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故事上。
不得不说,古拉十分懂得讲故事的节奏,在座可能都耳熟能详的故事,如果抵住困意仔细听听,还真有些引人入胜。
原本已经有些困意的白天巧越听越精神,最后更是全神贯注在故事上。
故事讲完后,在众人的掌声中,古拉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各位,今天还有一件事要请在座的教友们见证。”
白天巧听到这里,隐隐觉得和自己有关,又挺了挺腰杆。
“在这金色宣讲堂,多朗神的赐福见证下,一名新的教徒将要加入我们。来我身边,孩子。”
古拉虽然年迈,但是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冲着白天巧一伸手,白天巧立刻心领神会走了上去。
下面坐着的人一片哗然,私下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凯文克劳坐在下面,不住的点了点头,付出一块宝石的小部分利润,就能够结交到在金色宣讲堂这个规格的宣讲会上公开收纳的信徒,而且是未来的旬司,简直太划算了。
白天巧站在宣讲台边上,不免有些发懵,一个个灼热的目光烤的白天巧很是不适,后面的图腾烤的他后背满是汗水,但是再怎么样现在也不是擦汗的时候。
“这名年轻人是多朗神的忠诚信徒,叫做白天巧,是一名身怀多朗神赐福的孩子,今天他要在这里加入乌戈教派,成为侍奉多朗神的一员,我在此,以乌戈殿司的身份,基于多朗神赐予白天巧的无垢者身份和他信仰的忠诚,将在这里为他进行黑石仪式。”
说着,一挥手,旁边的走出两名红袍僧侣,年纪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前面走着的手里端着金色的盘子,上面有一片缠着皮革把手的黑色烁岩刀刃,一旁还放着毛巾和一块动物皮毛,身后的人则捧着一身红色的袍子,不同的是,袍子的袖口有着金色的镶边。
就在古拉说出“无垢者”这一词的时候,下面一片哗然,但是这次没有交头接耳的声音,大部分人都被这个消息惊的呆住了,也有一些旬司打扮的人想当场起身离开,因为一名突然出现的无垢者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了,事先没有任何巡游旬司传来发现无垢者的消息,那么查清白天巧的来历是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但是现在离开也是一件不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说伊拉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些同为旬司的人,门口的两个守卫此时也站在了门口,身上的烁岩波动愈发强烈,让一些有其他想法的旬司不敢轻举妄动。
盘子端来,古拉一手拿起黑色岩刃,一只手伸向白天巧。
“把手给我,孩子。”
白天巧意识到这是一个加入乌戈教派的必经仪式,尽管具体形式没有想到过,但是早有心理准备。白天巧点了点头,立刻伸出右手。
古拉满意的点了点头,一手抓住白天巧的手指,另一只手高举岩刃划向白天巧的手心。
“咳咳,等一下。”
古拉听到这个声音,脸上的表情一滞,受伤的动作也为之一停,转头满脸不可置信带着怒容看向出声的人,随后用压制着愤怒的声音问道。
“德雷斯特教士,您有什么指教吗?”
“咳咳。”
刚开始为众人开门的,是金色宣讲堂的教士德雷斯特,在宣讲的过程中,德雷斯特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听着宣讲,而是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没想到在这一时刻出现,并且出声阻止了仪式。
此刻的德雷斯特教士打扮和刚才并无不同,唯一区别,双手拄着一根一人高的权杖,权杖的顶端是金属打造的象征太阳城的齿轮太阳符号。
这根权杖出场的时候,门口的两名守卫立刻面向权杖单膝跪下,在场的众人也都站了起来,戴着帽子的将帽子摘下放在胸前。
眼见教士没有说话,古拉又一次出声询问,只是这次,话语中的冰冷意味更甚。
“尊敬的德雷斯特教士,我现在正在为这名多朗神赐福的年轻人主持黑石仪式,想必多朗神也不愿意看到这么优秀的孩子蒙尘不能侍奉在神的左右吧?”
德雷斯特听闻古拉的问题,费力的抬起头,兜帽下的眼神毫无畏惧,直直的对上古拉那如炬的目光。
“我不怀疑这名年轻人受到的神的赐福,我早已在他的身上察觉到神亲吻过的痕迹,只是我觉得这名年轻人可能还不算是一名忠诚的信徒,现在为他进行黑石仪式为时尚早,他还需要进行磨练和学习,才能算的上一名虔诚的多朗神信徒。”
白天巧此刻也紧张起来了,原本按照伊拉所说,他以为无垢者对教派和城邦的重要性无与伦比,没想到仅仅是进行入教的仪式,竟然会有人出来阻拦,而且是一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
更加奇怪的是,刚才还只是为他们开门的老人,现在竟隐隐有压古拉一头的意味。
众人都看到了,古拉轻轻将黑石匕首放回盘中,在宣讲台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尊敬的扶杖者,您代表了圣父的威严,我对此充满敬意,但是我还是要进言一句,质疑一名年轻人的信仰是一件可怕的指控,请您慎重。”
老人笑了笑,拄着权杖向前缓缓的走着。
“我只是想代替圣父询问一个简单的问题,请这位年轻人回答一下,不会超过一名信徒应当知道的知识而已。”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古拉,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宣讲台后的殿司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
“教士请体谅,一名年轻人没有足够的机会接触高深的知识,但如果是每一名教徒都应当知道的,那么可以请这位年轻人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古拉思考的时间是那么短暂,短暂到白天巧还没来的及在脑海中整理好所有已知的关于多朗神的情报,但同时思考的时间又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到圣父的扶杖者,金顶宣讲堂的教士德雷斯特,已经走到离白天巧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微笑的注视着他。
“好,我只有一个问题。”
老人冲着同样头发花白的古拉点了点头,高大的古拉面前,圣父权杖都要矮上一头,但此刻,一切又都没有这根权杖高大。
浑浊的眼睛转向白天巧,目光仿佛看透了这名年轻人。白天巧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的热,甚至开始想念那一杯凉爽的沙草茶。
“一会中午吃什么呢?来一份烤鲁兹羊肉配上一杯沙草茶吧,真是一点都吃不腻呢。”
白天巧此刻竟然走了神,满脑子都被那一杯沙草茶带偏了。
“年轻人,请你告诉我,我手中现在扶着的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隐藏在人群中的凯文克劳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哪怕是在流岩城住了一段时间的游客也知道这个答案,看来这次的事情是有惊无险了。
白天巧机械的转过了头,双目呆滞,抬头看了看比自己还高半头的权杖,上面的标识他从来没有见过,厚重的衣服和热燥已经完全烧干了他所有的思考。
“我……我不知道。”
宣讲台下的所有人哗然一片,古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也是第一个离场的人,殿司大人愤怒的一挥袍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教士特雷斯特听完,摇了摇头,咳了两声,缓缓转身走向侧室。
剩下的听众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发展成这个局面,此刻宣讲堂门口的两名守卫已经打开了大门,不在散发那种杀气和波动,众人也就三三两两离开了,有的旬司步速匆忙,毕竟一名无垢者出现和今天的这一出闹剧的消息都很重要,要尽早传出去。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伊拉匆忙上去扶住脸色有些发白的白天巧,第七排还有一个人没有走,凯文克劳还愣在了原地,脑海中不断回荡着白天巧的那句“我不知道”,经理先生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生意和名望将要受到的打击,手上的骨杖不知什么时候,重重的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