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狗是仪式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仪式的?他不是尚未入门吗?我记得他向我们讨要过镜子,一个连自身种族都记不清的人如何“照见真我”?他果然是伪装的间谍吗?纷乱的思绪席卷了龟法师。
这是他从没听过的仪式,这个仪式中,没有规范的咏唱,没见到仪式的基盘,靠着衣服和这个泥巴块来诅咒我?可笑......
但是紧随而来的咏唱内容和突如其来的虚弱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我,博德,在此拜请巨树,以此为祭品,倘若吾之大敌灵魂寿数未尽,便请取走我灵魂等值的寿数为代价与砝码。”
这应该是被改造成具备仪式师个人风格的【衰老诅咒】,本来按照自己第三能级大法师的灵魂质量,这个入门级仪式师想要以命换命的举动就是自杀,但是龟大师知道自己的灵魂寿命真的所剩无几了......他的灵魂已经散发出腐臭,坟茔的使者不日便将来追索,这也是他迫不及待出手杀害神血后裔的原因之一......
“哼啊啊啊啊啊啊!”场地一清,所有的石像都开裂作砂石散落一地,法师显出身形,半跪在地,仿佛身后的甲壳有千钧之重。龟壳上的符文褪色、消散,而他的背后,则浮现出一只被重重丝线包裹的乌龟虚影。
但是辛德哈特情况同样不妙,他已然将阔剑斜斜横置于身前。从龟大师半跪在地开始,所有的法术都产生了畸变,土石莫名嬗变为火、雷、枝桠、冰等物质,这些混乱的元素实体闪烁着深紫色的妖异光芒,在辛德哈特全力防守的情况下依旧让他燃烧的躯体遍体鳞伤。
不知过了多久,元素风暴缓缓平息,法师背后的虚影变得更为凝实,茧中的乌龟幻象却变得扭曲,接着从中刺出几条类似蛛足的肢节。
乌龟完全匍匐在地上,像是正在对缓缓走来的狮子叩拜。“这......也是命运吗?渡鸦与残茧啊,我这么扭曲的魂灵,还能被二位接纳吗?”
“告诉我一切吧,我有权知情。”辛德哈特俯身,就像是在向着一度是他的老师的乌龟行礼。
乌龟的身躯呈现出苍白的色泽,他缓缓开合皱纹遍布的嘴:“这是最后一课了,殿下,一定要远离像我这样,崇高形貌即将崩溃的超凡者啊。”他用尽全力,将法杖向后投掷,被刺穿的畸形茧在发出刺耳的尖叫后溃散了。
乌龟保持着扭曲的、向后栽倒的姿势,不动了。他最后的遗言在月光渐渐明亮的林地回荡:“太阳总是要落下的......我最开始,只是想在一切为时已晚前,推进这一切......我不会祈求您的原谅......”
辛德哈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被博德当作掩体的树,地上凌乱的血迹和画有巨树徽记的布衣让他心头一紧,当他对上金毛大狗明亮的双眼时,狮子松了一口气。
“恭喜‘主人’,得胜归来。”博德在“主人”两个字上用了非常别扭的语调,辛德哈特笑了笑,盘膝坐下。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唔,贤者之石就剩几粒米这么大了,还有就是大约17年左右的灵魂寿命......不过我感觉这副身体和我更加契合了,巨树垂怜,现在我的身体和灵魂的年龄应该匹配的上了,哈。”博德没心没肺地吐着舌头笑了,就好像刚才破口大骂、违规举行非法仪式的家伙是另一个人。“你呢?”
“贤者之石和你的灵魂大限?这个代价真大啊。”辛德哈特晃了晃脑袋。“不过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胜利”
“现在,听我说,马车上有足够的食水和生活物资,炼金构装马匹我也不会操作,所以你要带上足够的物资徒步前往学院,以你的资质,入学应该没有问题......”
博德的脸都皱起来了。“停停停。怎么一副交代后事的样子?”他想到那只乌龟的话。“所以你想说你快燃尽了?太阳再不升起来你就要不行了?难道你是向日葵吗?”
“差不多吧。”辛德哈特无视了博德口中蹦出的听不懂的词句。“追奉奉献之道的人们是燃烧的炬火,这些火焰对他人而言是温暖与庇佑,但却会燃尽己身。燃烧者是最伟大的奉献者,他将在白天弥补日光照耀下所有奉献者的亏空,以成全舍己为人之大功业。”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
辛德哈特的上衣被烧干净了,露出健硕的上半身。他的肌肉饱满圆润,转折处棱角分明,在毛发的掩映下显得协调而柔和。只是现在这具大理石雕塑一样的躯体上,满是细微却持续渗血的伤口。有被土石轰击造成的淤青和擦伤,也有被锐利的碎石划破的创口。他不再浑身缭绕火焰,博德才清晰地看见那些被血液浸染的而打卷的毛发。
他靠着树往后一躺。“说实话,我现在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唔,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撑到明天太阳升起?”似乎是为了不让博德担心,辛德哈特补了一句:“大师他最后可以和我同归于尽,但却什么都没做,这些伤口只是因为智慧道途与嬗变道途的余韵难以止血而已......你先出发,记得走大道,没准我在之后还会赶上你呢。”
“......开什么玩笑。”金毛大狗的笑容淡去了。“我费这么多力气就是为了救你啊!”
“嗯嗯,你很厉害,小狗狗......我只是有些困了......”辛德哈特的双眼慢慢合上了,灿如琥珀的眸子业已暗淡。“我打个盹的功夫,就好......”
空气中再次涌动出一股芬芳,仿佛有汁水饱满的鲜果烂熟后爆开,陈酿百年的美酒的杯盏微微倾倒,愉悦、干渴与苦痛随着心跳涌向四肢。双唇紧闭,舌尖依旧能尝到一抹幻觉似的腻人甜蜜。
“你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的”。昏昏沉沉间,辛德哈特隐约听见了博德的声音,还有血肉被撕扯的声音。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推倒,有人跨坐在他的身上,轻轻抚摸过他胸膛的伤痕,随后将什么东西放入了他的口中。
“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温热的,甘甜的液体流进喉咙。辛德哈特机械地、本能地吞咽着,吮吸着,汲取着那甘冽胜过蜜酒的液体。
“你将我唤醒,又给予我名字,这,便是我的回报。”
“正如新生命的诞生使人痛苦,我此刻痛彻心扉却也心甘情愿。”
“此非鲜血,此乃圣餐。饱饮我之血,不可歌与言......”
“这并不是奉献,这些付出全是为了我能心安,所以接受吧,这是我的决定,我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