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龙子的眼珠好似裹了一层石灰,黯淡无光。瞳孔慢吞吞转动,望向丁冲。
丁冲身上传来芒刺似的痛感。聂龙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嘶哑低沉还有让人信赖的安全感。
“你得到了元央祖师的传承,这才是我特别注意你的原因。”
丁冲呆了一呆,心道,我什么寸候得了元央的传承,我只不过是在烛荒的梦境里逛了一圈,就连烛荒的真身都没有见到,这传承是从何说起。
丁冲期期艾艾道:“老祖宗,我不太懂您的意思,您不会看错了吧。”
聂龙子道:“你额头上的刺青和手腕上的手链就是最好的证明。”
丁冲目光微微闪烁:“老祖宗,就是这两样也证明不了什么吧。”
聂龙子笑了笑,脸上的褶皱如被微风吹过的海浪舒展开来。
“还嘴硬,那你的刧身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娘胎里带来的。”
丁冲挠了挠头道:“劫身和刺青都是在化解荒毒时产生的,这根手链的来历更是莫名其妙,但说到底也是烛荒送给我的。不知道和元央祖师有没有关系。”
“那就是了。烛荒是元央祖师的护道圣兽,既是驭兽又是良友,由它代为传承,那是再正常不过。”
丁冲看着腕上的手链,整个人都凌乱了。
“你也知道,太玄派有两位飞升者,升玄祖师是第一个,第二位就是元央祖师。”
丁冲接口道:“升玄祖师的无上光彩,千秋万载、万人敬仰。但是关于元央祖师的记载却未免有些语焉不祥。”
聂龙子淡淡道:“久而久之,人们对这位祖师印象也不怎么尊重起来。”
“是的。”丁冲点点头:“有人还怀疑是不是元央祖师有不甚光彩的事迹,所以后人才会特意疏漏。”
“一群混帐,浅见之徒。祖师的生平岂是他们可以非议的。”聂龙子愠怒。
丁冲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元央祖师的事迹之所以不见于典籍。全是因为无人可记载。”
丁冲疑问道:“无人可记载?”
“不错。”聂龙子道:“两万余年前真纪海域发生了一场证道之战。主场虽然是在真纪海域,参战的人却来自四面八方,不但有各个大洲的高手,还有天弃大陆的魔境魔神。”
“如老祖宗所说,这一次大战应当载入史册。”
“那是自然。”聂龙子语速缓慢,沧桑而低沉,宛如隔着时光长河娓娓道来。
“那一次大战真纪海域既是主场,又是前线。真纪海域的高手死伤殆尽。真正能力挽狂澜的只有元央祖师。”
丁冲心头热血激荡:“元央祖师好气魄。”
聂龙子瞟了他一眼:“我太玄派自升玄祖师开派以来,无一不是铮铮铁骨,傲啸寰宇。元央祖师自然不会堕了太玄威风。”
“可惜。”说到此处,聂龙子语气有些无奈:“现在我太玄派沦落到魑魅魍魉都敢来谈条件了。”
丁冲心知他指的是这次小楫岛演武的事。丁冲自知没资格发表言论,聂龙子也可能只是发发牢骚。于是将话题带了回来。
“老祖宗,那一战究竟情形如何?”
“没有人知道。因为真纪海域的真正参与者到最后只剩下了元央祖师。
那一战的余波,波及星罗,北望两大州陆。尤以星罗州最为惨烈。海水灌注了大州三分之二,无数凶兽趁着浪头爬上了陆地。星罗州的黎庶死了将近一半。
就在那一战后不久,元央祖师证道飞升。”
丁冲赞道:“无论怎样,元央祖师笑到了最后。”
一人一兽力战八方绝世强者,还能脱颖而出,光是想想就令人神往。
聂龙子叹道:“关于那一战的具体记载几乎没有,大多是后人道听途说牵强附会而成。
元央祖师虽说胜出,但终究也是惨胜,造下了无边杀孽,说出去也并非什么光彩之事。后人将他遗忘也是情理之中。”
丁冲道:“或许这就是元央祖师的本意。”
聂龙子点点头:“生而弗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你能想到这一点,也很难得了。可见你能得到元央祖师的传承,也是你的缘分。”
丁冲汗颜道:“我只是无心之言。”
聂龙子笑道:“无心处才见本心。”
丁冲只好郝颜一笑。聂龙子所说的,丁冲隐隐有些质疑,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聂龙子继续道:“元央祖师的来历一向神秘。据说并非是真纪海域的原住民。”
“难道出自哪个州陆。”
“但终其一生也未见他有什么亲戚好友。问鼎之后,元央祖师外出云游,经常一去就是数百年。按理说问鼎之后的高手,无论在哪里都能搅动风云,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但是这一切对元央祖师来说都不适用。在州陆和海域之间往返的人们,几乎没听过他的消息。”
丁冲若有所思道:“看来并非后人不想去记载,实在是没东西可记。”
聂龙子道:“记载或许会有问题,但是烛荒的存在可不是假的。”
“对呀。”
聂龙子看着丁冲,微微一叹道:“烛荒在我太玄派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真纪海域的有心人大多知道。但是这世上见过它的人寥寥无几。”
丁冲笑道:“那晚辈岂不是很荣幸。”
“幸或不幸,现在对你而言,还难说的很。”
丁冲神色凛然道:“请老祖明示。”
“烛荒既是我太玄派震慑四方的底蕴,也是不得不面对的劫难。”
“刧难?什么刧难?”丁冲有些心虚。
“千年一次的大劫。”聂龙子缓缓说出了两个字:“荒毒。”
丁冲干笑两声:“老祖。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和你大大的有关系。数万年来,只有你一人能见到烛荒而不死,只有你得到了元央祖师的传承。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因果,又怎能置身事外。”
“老祖宗,你这话不对吧。据我所知,天杀真人也没死。”
“天杀只是借荒毒修炼杀生大法。严格来说,并不算见过烛荒。我早就问过了。”
丁冲无奈道:“弟子本事低微,荒刧这么大的事,只怕插不上手。”
聂龙子两线花白眉毛轻轻上扬。
“小子,你也不用紧张。荒刧一时半会也不会发生。”
在这位老祖面前,丁冲倒也不怕丢脸,说的都是大实话。
“我也不是害怕,只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明知去送死。谁也不爱干的。”
聂龙子笑道:“丁冲,我找沈颂打听过你。他说你又能忍又能狠,一张嘴尤其讨厌,半点亏也不肯吃。就是一坨臭狗屎。”
特么的,这不着调的沈师兄在背后这么中伤自己。丁冲心情顿时不美妙。
“沈师兄与我相识不长,交情不深。对我的看法末免有失偏颇。”
“有失偏颇?”聂龙子目含精芒,似笑非笑忘了他一眼。
“嗯,你竟然叫他沈师兄。”
丁冲暗叫不妙:“是沈颂非要我这么称呼,晚辈并不敢乱了辈分。”
聂龙子笑道:“你是元央祖师的传承者,叫他一声师兄也不为过。就算是叫我师兄也合情合理。”
丁冲头上冒汗:“老祖宗说笑了。”
聂龙子皱纹舒展,神色有些欣慰。
“我等了两千年,终于等到了元央祖师传人的出现,总算没有愧对先人。
老实说我最钟意的人选是天杀。可惜烛荒却选择了你,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狗屁上天的安排,若不是小乌临危救主,只怕我也早就化作了密林中的一堆尸骸。丁冲腹诽。
“你有了号令刺青、万象狱神链、刧身。元央祖师纵横无敌的本事,你还有一样没有。”
丁冲听了心动不已:“什么本事!”
“搏龙天功!”
丁冲喃喃道:“搏龙天功,搏龙手!”
“不错,元央祖师对搏龙手心有独衷,这一点倒是和你差不多。”
丁冲大言不惭道:“英雄所见略同。”
他当初是没的选,要是有的选,估计也不会死磕这套搏龙手。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有意外之喜。
“元央祖师曾以一套搏龙手横扫遁天境。斩道之后,取精用宏,圆融万法,创出了这套搏龙天功。现在我就将它传给你。”
丁冲扭捏道:“这怎么好意思。”
“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搏龙天功只有元央祖师的继承者才能习练,我只是一个保管者。”
丁冲肃然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只有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