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我母亲如何,有劳。”
凤曦禾声调平和,并没有用命令的语气,每一个行医救人的医者都值得被人尊重的,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下属。
凤曦禾是会一些医术的,但她比较擅长的是毒蛊之道,谢长欢身体虚弱,身上又有骨伤旧疾。
神志不清,在地下暗河中又呛了水,此刻身上已是滚烫。
凤曦禾那点浅薄的医术已经不够用了。
梅七躬身应是,行至床边,伸手为谢长欢认真的把起脉来。
片刻后眉目紧锁,又搭在谢长欢的另一只手腕,紧接着掀开她身上的斗篷,在她瘦骨嶙峋又扭曲狰狞的双腿上摸索良久。
凤曦禾并没有催促,而是对着竹青说道:
“拿两身干净的衣服过来,你跟竹影也去将湿衣服换了。”
很快竹青拿了三身干净的粗布麻衣回来,让竹影去旁边的房间换衣服,自己却留了下来。
梅七已经诊完脉收回手,神色凝重的说道:
“夫人的身体太过虚弱,腿上的旧伤耽误的太久,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最关键的是她呛了水又受了凉,寒凉入肺,引发高热昏厥,很是危险。”
凤曦禾听着梅七说话,手上也没闲着,将昏迷的谢长欢从床上扶了起来,将她里面那件看不出颜色又被水浸透的破烂衣裳脱了下来。
竹青和梅七都想上前帮忙的,却被凤曦禾拦了下来。
“竹青你去帮我打盆温水,梅七你继续说,该如何医治。”
她眼眸低垂着,手上的动作却是轻柔,谢长欢太过瘦弱了,她都怕自己力气稍微大一些就会弄疼她。
竹青明白,这是主子不想让自己看到夫人狼狈的样子,那个大越国曾经最为尊贵的女子,现在却是这番模样。
她转身开门,门口竹影还没有将身上的湿衣换下,正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口。
面无表情的竹青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伸手试了试水温,将木盆接了过来,难得的夸了竹影一句:
“有心了。”
凤曦禾用温水为母亲擦拭了一遍身体,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床上的被褥也都重新换了一遍。
谢长欢身上更烫了,苍白的能够看清每一根血管的皮肤上晕染出不自然的红晕。
梅七亲自去了厨房煎药,这处民居是她的住处,家里备了不少常用的药材。
谢长欢现在的身体状态,最重要的是先退热。
黄连、柴桂、栀子、黄岑、荆芥这些退热的药材梅七这都有现成的,但是她身体虚弱,用药的剂量必须精准。
药性太强的话,以她现在的体质很可能就是烧退下来了,人也凉了。
所以抓药熬药都是梅七亲自动手的,还有些家里没有的药材,她吩咐了刚才帮忙搬水桶的一个男子,拿着单子去仁安堂取药。
凤曦禾有些焦躁,被竹青催着换下了衣裳,坐在母亲的床榻前,直愣愣的看着谢长欢瘦削枯萎的面容。
攥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一遍遍的说道:
“母后,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母后,药很快就好了,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
“母后,蓁蓁好想你!”
竹青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眸中闪过一抹担忧,她家姑娘向来都是个肆意张扬的性子。
即便是化名桃夭来了这盛京城中,也不曾收敛几分。
开心的时候便开怀大笑,难过的时候就嚎啕大哭。
可现在姑娘明明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却是一点眼泪都没掉,依旧是那张美艳动人的脸,此刻却是一种竹青从未见过的神情。
一种饱含了愤怒、伤心、又渴求着希望的绝望神情。
一种冰冷、肃杀中又带着温柔的神情。
竹青正想上前劝慰一二,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就听得一声闷闷沉沉的巨响,地面都跟着晃了几下。
好在地面只颤抖了两下就恢复了平静。
凤曦禾的神色也一瞬间戒备了起来。
“让竹影换张脸,身形也变一变,出去看看怎么了。”
竹青应了一声是,就出去将主子的话转告给竹影。
竹影在院中守着,刚刚的动静他自然也察觉了,还以为的地震了,正要冲进屋子里面救人,地面的晃动就停止了。
他们几个人里面,只有竹影会缩骨术,能够随意的改变自己的样貌身形,这种事情他去最是合适。
北城的小巷中,许多百姓都从家里跑了出来,相熟的街坊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呦,刚刚是怎么了?吓死了还以为是地震了。”
“谁说不是呢,刚歇过晌,还没醒过盹来呢,这给我吓得,激灵一下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说着话的中年汉子话音刚落,被从院门里走出来的自家娘子揪起了耳朵。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跑出来的倒是快,也不管床上的两个孩子!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这多亏了没出大事,要真是地震了,我们娘三就得被埋在屋里!”
大汉理亏,不敢反驳,求饶道:
“娘子,娘子!我错了!你快松手!
我这不是一时慌了神吗!
咱回家说去,回家说去!”
说完就拉着自家娘子的手臂,往自家院中走去。
周围的街坊或嘲笑或唏嘘,议论的声音喋喋不休。
竹影将自己的脸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模样,身高也比他本身矮上几分。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老百姓们平日里穿的粗布麻衣,从人群中穿过并没有引来过多的注意。
他是习武之人,听到刚刚那一声响动很容易判断出声音传过来的方位,离这里有些距离,但也不算太远。
大白天的,他便没有施展轻功,只是脚上的速度很快,穿过几条小巷后,人越来越少。
竹影有些疑惑,按道理来说,越靠近震动中心的位置,人应该越多才是啊。
怎么还越走人越少了呢?
若不是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竹影都要怀疑起自己走错了方向。
继续往前,周围的民居密密麻麻,但从外面看上去有许多都已破败,只有零星的几户还住着人。
一户半开着院门的民居门口,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棍的老伯,看见他走过来,开口喊住了他,好心提醒道:
“后生,别往前走了!前面闹鬼的!”
竹影顿足,问道:
“老伯?刚刚那动静是不是就是从前面传过来的?”
老伯咳嗽了两声,用力的攥紧手中的拐杖,神色惶恐的说道:
“可不是吗!今早上天还没亮,这地就晃了晃,刚刚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过去也只是半夜时不时的有些动静传出来,现在连白日里都不安生了!
这附近但凡有些本事的街坊都搬走了。
唉,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倒也不怕什么,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可千万别往前面去了!”
竹影在心中思索了一下老伯的话,又看了看这周围,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不想再跟老伯多做纠缠,遂笑着应道:
“哎,多谢您提醒,我也是听到响动是从这边传来的,想来看看热闹。
我听您的,这就回去了。”
竹影说完,果然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只不过绕过来老伯住的那个小院,见四下无人,灵敏的跃上了一户人家的屋顶。
果然,这里他们之前来过,再往前不远正是自家主子用罗盘寻找夫人下落的那晚去过的那方破败院落。
他们在院里砍了半个时辰的杂草,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