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凤曦禾所料,负责盛京城夜间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去了顺亲王府灭火,他们走后面的小路并没有遇到巡逻的人。
“主上,我们现在去哪里?”兰十九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询问。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救出慕语后将人带去百花楼的,但现在多带出了一个人,兰十九便不确定是否要去百花楼了。
果然,凤曦禾思索了一瞬便说道:“绕过顺亲王府往南走,去南城。”
马车到了南城一处民居停了下来,凤曦禾抱着慕语,竹青扶着那个少年下了马车。
凤曦禾对兰十九说道:“你将马车赶远点,然后将马车扔了,把马骑回来。
速度要快些,顺亲王府的火差不多要灭了。”
兰十九应是,赶着马车往西北的方向行去,那边相对来说是盛京城比较偏僻的地方,住的也多是贫苦的百姓,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这边巡逻的本就不密集。
兰十九去扔车一路还算顺利,再说凤曦禾这边。
她来的这处宅子地处甜水巷,这一片的几条巷子是盛京城一些富户聚集的地方。
许宴的私宅就在甜水巷前面的桂花巷,凤曦禾来的这处宅子的后院就紧紧的挨着许宅的后院。
这宅子是凤曦禾不久之前买下来的,为的是来见许宴方便些,没想到这个时候竟派上了用场。
宅子不大,只有两进的院子,内院有三间正房。
凤曦禾将慕语放在了左边的那间正房,屋里已经点了灯,竹青也扶着那个少年走了进来。
凤曦禾将慕语放在了床上,给慕语诊脉。
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慕语的身上烫的吓人,脉象急促却虚弱无力。
凤曦禾会些医术,虽不精通但也知道慕语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必须要先将他的高热退下去,否则他怕是性命堪忧了。
可现在即便凤曦禾能开出药方来,也没有地方去抓药。
本来的计划是将慕语带回百花楼,那里也备了不少常用的药材,可现在因为多救了一个人出来,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虽说这少年十分可怜,凤曦禾心软将他救了出来,但他到底人品如何凤曦禾并不清楚,自然不会将他带到百花楼去。
见她神情凝重半天没有开口说话,那个少年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个……他身上的伤处之前便有些发炎,白日里窦公公又重新将他身上的腐肉切了一层下去,这会儿最好还是让他的伤口晾一晾。”
少年的目光在竹青和凤曦禾身上转了一圈,她们二人已经摘下了遮脸用的面巾,俩人因为之前躲在装炭的竹筐里,脸上都是一层黑粉,但也依然能够看得出来是两人都是姑娘。
少年在心里想着,这两位姑娘愿意冒险去救这昏迷的少年(慕语),想来跟他关系匪浅,但到底男女有别,虽然自己跟这个少年(慕语)现在也算不得完整的男人,这两个姑娘 也是不方便照顾他的。
凤曦禾却还没想到这些,听到少年的话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自己粗心了,赶忙上前将他身上裹着的棉被打开,又吩咐竹青去点几个炭盆进来。
竹青向来是主子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依言出去点炭盆去了。
凤曦禾打开慕语身上裹着的棉被,里面还有之前兰二十二裹在他身上的一层单被。
这一路行来凤曦禾虽然尽量小心,但马车颠簸,慕语身上的棉被又裹得紧,难免还是压到了他身上的伤处。
此时素色的单被之上已经有血迹晕开了一片。
凤曦禾指尖一顿,没有立即掀开慕语身上的素色单被。
慕语的身上可是未着寸缕,他受伤的位置又如此私密。
凤曦禾到底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少女,连男人的嘴都没亲过,她要是真掀开了慕语身上的被子将他看个精光……
萧景辰那个爱撒娇的家伙知道她看了别的男人的身子怕是要打翻醋缸了吧。
虽然……慕语现在已经算不得一个健全的男人了。
似是看出了凤曦禾的迟疑,一旁的少年开口说道:“姑娘,让我来吧,我……有经验。”
凤曦禾挑眉看向他,犹豫了片刻才抿了抿嘴道:“行,那你来吧。”
说着话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少年道:“这里面是止血的金疮药,你一会儿给他敷在伤处。”
少年双手接过凤曦禾递过来的药瓶,又说道:“我之前见过老太监用沾了冷水的帕子和高度的烈酒给屋里高烧的少年退热。
那个少年也跟他这种情况差不多,高热昏迷了好几天。”
凤曦禾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道:“知道了,一会儿我给你送进来。”
冷水、帕子和烈酒还有点燃的炭盆都给那个少年送了进去。
少年给慕语的伤处重新上了药,又将帕子打湿沾了冰水给他敷在脑门上。
最后又用烈酒给他擦了两遍身子,摸了摸慕语的脑袋,温度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
少年这才出了房间去寻凤曦禾。
凤曦禾和竹青就在隔壁,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支在桌面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房门没有关,少年走过来的脚步声已经让凤曦禾和竹青睁开了双眼。
他腿脚已经恢复了力气,只是伤处还没有完全长好,走起路来双腿岔开,歪歪扭扭有些滑稽。
却看得凤曦禾直皱眉,她想到了隔壁房间还在昏迷的慕语,想到初见慕语时他走起路来妖娆风流的样子,他以后也会这样走路吗?
那少年缓步走进了屋里,歪歪扭扭的上前几步,扶住一把椅子跪在了凤曦禾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道:“多谢姑娘救我出来!”
“起来吧!坐下说话。”凤曦禾没有去扶他,只让他起身,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先是询问一下慕语的情况,少年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凤曦禾才又问道:
“之前你说你是香云书院的学子,你姓甚名何?”
少年神情黯然的说道:“在下姓方,方守节。我家在乾州的坤县,离盛京城并不算远。
去年过了童生试,父母才将我送到书院读书,本是期望我能在书院潜心读书,三年后能乡试得中的。
却不想我……我现在……”
说到此处方守节不禁潸然泪下。
他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长得斯文俊秀。
这般年纪便能过了童生试,虽比不得苏庭生贺怀泽他们这般少年英才,但也算得上是学识出众。
可他却被顺亲王强行掳回府,还被弄成了太监,这辈子怕是科举无望了。
凤曦禾没有出言相劝,遇到这种事不是一番好言相劝就能让人豁然开朗的。
一旁的竹青见他哭起来没完,眼泪哗哗的往下落,心中腻烦,冷冷的说道:“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
方守节本是小声啜泣的,听到竹青的话,心中更难过了起来,哽咽着道:“我就是在哭我不是个男人了啊!”
竹青一噎,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些讪讪,她好像说错话戳到别人的痛处了。
便也不再说话,默默的看着他哭。
方守节哭了一会儿,才用衣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对着凤曦禾和竹青道:“抱歉,我失态了,让两位姑娘见笑。”
他被顺亲王抓走的时候没有哭,他被老太监割去身上二两肉的时候直接疼晕了过去也没哭,再度醒来他已经手脚被捆在了床上,强烈的痛感侵蚀着大脑,让他明白了自己经历了什么。
再之后他便只有仇恨,他不哭不闹躺在那里,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顺亲王将他掳到王府里,总不会是因为王府里缺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