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我不曾相遇,那在天底下共同赏过同一轮月或许可以当做我们相识的理由。』
……
狼毫小笔被抛在笔搁上,庄霖看着眼前的画,又是长叹。
“怎地就是画不出呢?”
庄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痛斥道:“画得狗屁!”
便要动手撕掉那画,伸手间却是脚步飘忽,直接伏在案上,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娇嫩女声,“公子!公子您爱吃的鲜花饼我给端来了,公——诶?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娇小的侍女将手中盘子一抛,冲进屋中,“公子?!你……”
小侍女如柔夷的手轻轻推搡着庄霖,小脸上肤如凝脂、鼻如琼玉,大眼睛一闪一闪此刻满是泪花。
几番摇晃后庄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瓷娃娃,迷迷糊糊道:“灵儿?”
“诶!公子!你终于醒了,吓死灵儿了……”
说着,便是梨花带雨,庄霖一番手忙脚乱,擦泪摸头揉脸,急忙解释刚刚只是小憩一会儿,这才安抚过来。
灵儿说着要先把刚刚抛出去的盘子捡回来,便先迈出了屋子。
留在屋里的庄霖这才有机会理解现状。
没错,此庄霖非彼庄霖。
先是大体扫视一眼,笔墨纸砚,屏风轩窗,书简繁杂,明显的古风环境。
庄霖踱步在屋中,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古装,却也看不出朝代,自那天游乐园穿了古装,他便对古代服饰有了兴趣,在网上专门查阅过各个朝代的服饰,眼下自己穿着虽是风格典雅特征突出,却也对不上记忆里的朝代。
想必这梦也不是取自现实有的朝代,这从刚刚灵儿喊着要去捡的鲜花饼就看得出来,鲜花饼庄霖知道大概是清代,清代事物特征可明显的很,这周遭一看便知不是。
没必要纠结时代交杂,没有意义,只当梦中虚构的时代就好。
庄霖停下脚步,看向门外,便是一番舒心景象:院落不大不小,倒是叠山理水,栽植花木,月洞门隔开院落与外界,看不出外面景象,倒是将此地衬得典雅悠闲。
看样子这次是生在大家,灵儿方才叫自己是公子,看样子也能体会一番富家子弟的生活。
看着院子里,庄霖忽得皱起眉毛,“灵儿!小心别掉水里!”
原来是看到灵儿伏在院中水边,看着水下发呆。
庄霖快步走出门外,往灵儿身边走去,边走着,边想着实在奇妙,小灵儿竟然成了自己的小侍女,看着似乎比现实里要冒失些。
不知戚轻又是个什么身份?
罢了,先把灵儿带回屋子,和灵儿讲讲话刺激下脑子,把这次的记忆都融合了再说。
“灵儿,你趴在这里做什么?”
灵儿扭回头来,眼中泪汪汪的,惊得庄霖一阵慌忙,赶紧蹲下查看情况。
……似乎也没有磕着碰着,这是怎么了?
伸手,手指从灵儿的眼睑抹至眼角,那晶莹泪滴便到了庄霖指腹中,轻轻揉搓,便也蒸发不见。
“灵儿刚刚太匆忙,把公子爱吃的鲜花饼全给抛到这池子里了……”
说着,眼底又是泛起晶莹。
庄霖闻言一笑,小瓷娃娃哭起来还蛮可爱,再次抹过泪滴,“灵儿不哭,那饼扔了便是,你印象里公子我何时怪过你?倒是灵儿可别哭了,我看着心疼。”
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你若再哭,我便也哭,看你怎么办。”
灵儿赶忙收住眼泪,只是琼鼻一抖一抖,看得庄霖轻笑难忍,便上手刮一刮。
“公子莫要再笑话灵儿……灵儿再去拿盘鲜花饼,回来为公子沏茶,公子再等些时候。”
庄霖倒也没有阻止,带回些点心和小灵儿边吃边聊倒也不错,他发觉自己对灵儿这个小侍女的宠溺是发自身体的,想来灵儿平日和自己相处也是十分融洽。
灵儿站起来,伸出小手拍拍衣服,小脚步密密麻麻,踩得院里很是欢快,看得庄霖也很是欢心。
灵儿在哪边都是一样可爱,现实是个怪怪的可爱小姑娘,这边就是个冒失的爱哭鬼小侍女。
庄霖起身先回了屋,再看看这屋里陈设,看得出原身庄霖应该也是个书画方面的痴人,这里满是摆着挂着都是些书法画作,回头,那伏案上也是画。
庄霖走近,却见宣纸有些褶皱,像原身不满意这画狠狠抓住准备撕开。
有着继承自身体的审美能力,倒是也看得出这画的水准。
要庄霖说,确实画得很是不错,构图与画工都几近完美。
画得是一幅女子图,仙气缥缈,完全可称得上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肩窄如削,腰细如束,秀美的颈项露出白皙的皮肤,身形上是绝对是个绝世美女。
似乎得益于线条粗细的精准把握,那女子时隐时现像轻云笼月,浮动飘忽似回风旋雪,颇有跃动之感,看得庄霖入神难自拔。
继续往上看去,庄霖却是咂了嘴。
几近完美的画就败在了这双眼睛上,无神而绵软。
庄霖再回头,看到似乎是收藏着的那些个画,落款也并非庄霖本人,其中也不乏一些描绘人物的图。
无一例外,这些人物的眼睛都是单调的丹凤眼,不见其他,眼神皆是无神而绵软。
庄霖摇摇头,想起现实历史中的文艺复兴。
文艺复兴前,西方画作排斥人自我感情的表达,画作大多是歌颂史诗、神、宗教,画出的人物皆是神态肃穆僵硬且无神,正如此刻庄霖眼中的这些画中人物。
都是死的,不是说画本身不栩栩如生,而是这些画家所画的对象仿佛是死的。
文艺复兴后,西方美术家们的思想逐渐从长期的基督教神学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一方面,从希腊、罗马的古典艺术中吸取营养,
另一方面,通过实践和科学的探索,发明了透视法,如此便有了在平面上真实地表现三维空间的方法。
而且敢于表达人物的感情。
一切,就变得栩栩如生起来。
庄霖看得出来,原身的画比这些藏品画工先进的多,似乎是更有层次感,显得更加生动些,所以庄霖才会被画中女子缥缈如仙的身形吸引。
这是进步,是优点。
但是,那双眼睛,没有区别。
庄重、忧郁、无神。
和整体上生动的身体格格不入。
这便是这幅画唯一的败笔。
庄霖伏下身子,看着画中女子的脸,沉思片刻,总觉得有些思路。
再往下看看,这身形似乎并不陌生,这种缥缈却跃动的感觉,庄霖很熟悉。
……轻儿?
庄霖在脑中将戚轻的脸替换掉画中女子的脸,整幅画忽地协调起来,仿佛这才该是她原本的样子。
那双眼睛,那双英气而灵动的眼睛,深刻而坚定的黑眸,只有戚轻的眼睛,才能驾驭这画中女子的身体。
不,这画中女子本就该是戚轻,只是原身画不出戚轻的神态罢了。
庄霖激动地拿起狼毫小笔,也不在乎何时神乎画技涌入脑中,只是一门心思作改。
原本画中女子眼睛很小,但戚轻的眼睛很大,完全可以将原本那双小眼睛融入戚轻的大黑眸子中,改出来便也自然。
戚轻的眼睛早已刻入脑中,只是寥寥几笔,戚轻的那美的独特的脸便呈现纸上,庄霖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抬起身子……
——那便是神女的姿态,神圣、缥缈,美得不可方物
庄霖至此,终于理会了所谓画龙点睛一词。
这画中女子便是戚轻,只是风格稍有不同,多些温文尔雅,但内在中的放肆与活力却是无异。
庄霖钟情于她的淑美,不觉心旌摇曳而不安,脑中回忆涌入,庄霖翻了个遍,却不曾找到戚轻的身影。
画中女子,似乎只是原身月下沉醉,梦中恍惚的月色剪影。
庄霖与戚轻,不曾相遇,更是难谈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