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园林是温泉山庄仿照苏式园林造的。
假山是正宗太湖石,价格高昂。
它和旁边的亭子连成一处天然戏台,每周固定时段会有戏班子在这儿唱昆曲。
维修部、安保处、酒店高层……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假山终于迎来高光时刻,这辈子都没那么热闹过。
看热闹的人一多,女孩子脸上挂不住了。
程斯樾护着那颗人头,仿佛他是一条怒劫法场的梁山好汉。
“你要不要再试试看?”他凑到程墨耳朵旁,“你自己动一动,万一转出来了。”
程墨心一横,在疼死和丢脸两条路,毅然选择前者。
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硬生生变成猪肝色。
试了好多次,卡得死死的。
头都掰折了,这哪行。程斯樾急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滋味,他总算尝到了。
程墨躲在他怀里,哭腔四起:“它就是,出不来……”
太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
啪——工作人员把舞台照明灯打开。
脸就是这个时候丢光的。
余资铄举着手机,开视频直播会议,连线尚冥和柳闻莺。
尚冥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去,咋了啊?两口子闹矛盾,押断头台英勇就义?”
还是柳闻莺仗义,本着girl helps girl的精神:“快给墨墨脖子抹点儿香油,说不定就滑出来了。”
程斯樾死死挡住那颗脑袋,一个眼刀送给余资铄:“再拍,试试?”
余资铄依依不舍关掉手机。
香油试了,滑不出来。
再撒点儿孜然,下一秒能上烤架了。
酒店没有破拆工具。
当安保部负责人亮出大斧头时,程斯樾急眼了。
这怎么行?一斧头下去,把他老婆脑浆子都砸出来。
附近正好有消防站,消防员叔叔来得很快。
为首的是一位热情大叔,中气十足地对着男人怀里那颗脑袋说:“小朋友,不着急。叔叔今天刚帮过一个小弟弟,他的脑袋卡在小区健身器材里,十分钟,叔叔就把弟弟救出来了。”
程墨:“……”
另一位声音更温柔:“张队,上次咱们不是还接了个脑袋卡编钟里的孩子吗?现在的孩子可淘气,家长得看好了。”
最后那句,是对着程斯樾说的。
程斯樾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剩下的那一位拿出消防应急执法记录仪,打算开拍。
消防员征求程斯樾的意见:“这位家长,最近类似案件很多,为了起到警示教育的作用,我们局里会把这些案例剪成视频,在各大幼儿园、小学播放,对孩子们进行必要的安全警示教育。”(呼应85章,程墨小时候炸粪坑被剪成教育警示视频,在村头小学循环播放)
热情的消防员大叔:“之前还有个熊孩子,头卡在电饭煲里。那几个娃,加上现在这个,正好做一个合集。”
时间定格。
坏菜了,程斯樾回想起之前因为那视频,他被老婆赶回国。同样的错他不允许再犯一次。
他态度极好,和人商量:“您看,我家这,不是小孩。”
此时,消防员拿着液压破拆工具绕到假山后头。
嚯,这哪是爹嫌妈厌的熊孩子,这个是娇滴滴的大姑娘。
二十分钟后,脑袋出来了,人几乎虚脱。
要说有多惨,程墨一开始是弯着腰凑到洞口,眼睛瞄到想了一整天的老公,开心过头,神使鬼差把头抻进去了。
身子半跪着僵在那儿。
程斯樾找到她以后急得不行,脱掉西装垫在她光溜溜膝盖下面。
.
他把人背起来,轻飘飘的,一袋水泥都比她沉。
余资铄把毯子盖她身上,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她身上都是虚汗,赶紧回房洗澡。”
他扫尾收场,先是谢过消防人员,余资铄工作做得特别到位,一个眼神,酒店高管立刻吩咐后厨准备糕点饮料,直接送到消防站犒劳加班的消防队员。
另外,他又查现场人员手机,绝对不许视频和照片流出去。
男人背着娇小的女孩子,穿过之字形长廊。
长廊两边,朦胧的球灯次第亮起,像燃起的烽火台一般,延伸到远处。
四下静寂,程墨听到略微深沉的呼吸声。
他的后背坚实有力,铜墙铁壁似的,替她遮挡夜里的凉风。程墨环住他的脖子,丝丝缕缕的气息像蓬松的羽毛,
他脑袋的纱布,不知何时脱落了。
程墨心头似被针尖扎过,瓮声道:“对不起。”
质问的声音马上传来:“你违法乱纪了?”
“啊?”
声音又追过来:“还是触犯天条了?”
她答不上来。
程斯樾教训:“你又没做错事?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
背上没动静了。
程斯樾寻思是不是凶了点,歪头看她:“把你涂满香油的脑袋伸过来。”
程墨摸不透他想干嘛,还是探过头。
他在那脏兮兮、满是味道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程墨一惊,脑袋往后一缩:“脏。”
不仅脏,还带着味儿。
“再臭都亲。”
“……”
他还,真不嫌。
说好的洁癖呢?
“刚才消防员说我是你家长。”程斯樾逗她开心,“得给消防蜀黍们送面锦旗。”
“尽职尽责,救娃小命。如何?”
女孩子忆起消防员拿起记录仪,还想把她和“痰盂人”剪到一起,做成一集安全警示教育片,她气得嗷呜一口,咬他耳朵。
“谁是小朋友!”
她是大人!大人!好吗?!
程斯樾勾起唇角,笑道:“不当也可以,锦旗改成‘尽职尽责,救娃狗命’。”
程墨噎了一下。
就离谱!
连人都不配做了!
程斯樾:“那你安心当小朋友,我当熊孩子家长。”
背上的人儿不再僵硬板正,她渐渐软下身,鼻子凑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颚线,极其依恋地嗅他的味道。
热气像蒲公英的纯白绒球,扑簌在他的侧颈。
他极有耐心,轻轻哄着:“当小朋友不满意?还是想当小狗勾?”
小狗勾。
他还敢勾。
程墨见过他在公司的样子,举手投足自带上位者特有的倨傲。公司员工全都怕他。
哄人这种词,在程大总裁的字典里,属于被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的那一类。
她的心脏浸满酸涩,瞳面冒出雾气。
长廊两边的灯球,加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脸颊热扑扑的,千言万语找不到出口,她笨拙地把掌心贴住他的脸肉,满胀的情绪似是无声,却胜过所有表达。
偏偏某位搞笑男不配得到爱情。
程斯樾懒腔懒调:“程家小祖宗,请问你在用内力运功吗?”
“……”
满腔柔情,哔了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