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时不时从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蝉鸣,溢进来的风推动榻边的帷幔,像是河面泛起的波浪涟漪。
男人清纤浓密的鸦羽轻颤。
却没睁开。
而身旁的裴衍已经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他看向身旁的少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喳喳,把裴衍身上的镜子给我看看。”
【好的,宿主大大。】
那面镜子里的画面渐渐浮现在脑海半空中。
才播放了几帧。
台阶上的小白猫就顿时用爪子捂住了眼睛。
【宿主大大,这真是......伤风败俗啊!喳喳可不想看你们的这些私密事,哎哟哟!】
镜面中传出自己细碎的咒骂声。
还有不可言说的交缠画面,更有许多他深睡时录进去的。
纪阮顿时吓了一跳。
瞬间就将眼前的画面关了。
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牙默默咒骂着身侧睡着的少年。
何止伤风败俗。
甚至已经有些变态。
这狗崽子,竟然还有这种癖好。
“闭嘴。”
“明天把这镜子给我偷出来。”
【咦惹,好的,宿主大大。】
*
翌日
纪阮醒来时,身旁便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身上的白衫干净整洁,一看就是被那小狗崽子换过。
“裴衍呢?”
【宿主大大,反派在做饭呢。】
闻言。
纪阮才下床走到了书桌前,在白纸上落下几笔。
直到楼下传来脚步声。
踩在竹木楼梯台阶上的‘嘎吱’声沉闷又清晰,渐行渐近。
闻声,纪阮才慢慢停下笔,将那封信揣进了袖子里。
现在裴衍这疯崽子已经完全长歪了。
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他并不排斥,在这安逸的南山上混吃等死一辈子。
可如今形势所迫。
躺平的生活被打乱。
这是他唯一能完成剧情任务的机会。
现在他只能利用敖青。
将南山他们的消息传到仙界去,还有那段镜子里的录像。
以身入局。
仙界定会前来讨伐。
裴衍啊裴衍。
这对他来说该有多残忍。
但那些古早的修仙文里,哪个励志变强的强者不需要断情绝爱?
所以为了任务,他大概又要自以为是地为裴衍做选择了。
可不要怨他啊。
纪阮默默叹息了声。
*
小院中梨花树下的桌子上摆着几道菜肴,周围的气氛却不怎么和谐。
饭桌上也是难得的安静。
黑褐色衣服的少年目光毫不掩饰,直勾勾地望着身旁的人。
唇角始终挂着笑。
还是第一次见师尊这么乖。
没有嘴硬的辱骂,也没有反抗。
想着。
他淡淡瞥了一眼对面神色莫名的另一人。
看来是因为这个碍眼的人在。
师尊才会如此矜持吧。
真是让人不爽。
他垂眸咀嚼着嘴里的菜,只觉得索然无味。
眼底眸光黯了黯。
好碍眼。
都是因为他师尊才不肯看自己的么?
那就......
除掉好了。
他乖巧的脸上挂着浅笑,脑海中却是已经想了上百种今晚如何将敖青给除掉的法子。
刚想罢。
“敖青,你是南海太子,事务繁忙,等吃完饭你就回去吧。”
男人清冷的嗓音缓缓响起。
纪阮话音一落。
身侧两人都愣住了。
敖青捏着筷子停顿在半空中,薄唇张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都听阿元的。”
微风拂过。
倏地传来少年几声轻笑。
“太子是师尊的朋友,多留几天也无妨的。”
“我看太子殿下倒是投缘。”
“不如......再多留几天?”
裴衍笑着抬眸,眉眼弯弯间尽是挽留。
空气忽然在他的声音中凝固。
————
【疯批孽徒总想欺师灭祖(28)】
“你若是无聊的紧,就去仙界找晓晓去,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看着敖青满脸犹豫。
仿佛下一秒就要答应下来,纪阮紧接着冷冷出声打断。
敖青或许不知道。
但他对裴衍这狗崽子算得上了解。
他现在估计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除掉敖青。
话音落下,两人都没了声音。
不久后。
纪阮送敖青到了院子结界处,一路上他紧张到神经都紧绷着。
虽然裴衍去收拾厨房了。
但他知道,这小崽子肯定在某处关注着他。
那结界的出口就在眼前。
只要往前再踏一步就能逃出这个无形的牢笼。
就一步。
他就能获得自由。
纪阮站在原地,看着敖青身后浅浅金色的仙力,最终收回了视线。
是的。
他确信,裴衍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随时注意着他的动向。
只要他再往前一步。
今后恐怕再也没有喘息的机会。
“阿元,你真的没事吗?”
男人攥紧了袖口。
回过头依旧满目担忧。
“你真的是自愿留在南山的?”
他扬起的清润嗓音间夹杂着挥之不去的狐疑。
从刚刚饭桌上,到现在。
他拧起的眉头便没有松开过。
纪阮佯装没反应过来,撞在他胸膛间。
在起身时,瞬间将袖中的书信和镜子塞到他掌心间。
背对着身后那令人发寒的空气。
他缓缓拉开了距离。
“无碍,敖青,别忘了在南海我曾说过的话,你好好照顾敖洛,告诉他,我不回去了。”
“还有我留给他的留影石,还有那封信,里面已经包含了我所有想对他说的话,你不许看,只能给他看。”
他说完。
便看见男人脸上短暂出现的茫然。
他根本没留什么留影石。
也没有什么信。
遥想当初在那个酒肆中,他曾寻求过敖青一个忙。
那时他以为自己大概会死在裴衍手中,于是——
“敖青,等你回来帮我个忙,去南山将我接走,送到仙界莫临水那里,就说我想历劫了,他便能明白,届时若你接不走我,便去仙界找莫临水来接我。”
没错。
他早就想好了后手。
只要让喳喳留住自己一丝气息。
再被扔到轮回井中,他便能去人间历劫,躲开这个小崽子,然后静静等待任务完成。
可如今。
事情已经失控到他没预料到的地步。
眼看着敖青正要开口。
纪阮就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东西给该给的人。”
“时辰不早了,太子殿下,启程吧。”
话音落下。
看着男人脸上的茫然淡去,他才松开他的手。
“阿元,你真的不跟我走么?”
“不了,这才是我的家,太子殿下,再会。”
说完。
纪阮便转身,再次往回越过那道圆拱门朝院子里走去。
就好像那只自由的鸟儿正一步步又飞回了笼子里,背影也莫名有些孤寂。
徒留敖青一人在原地看着他身影消失。
才叹息着离去。
其实昨晚他看见了。
本是想找他问清楚那天酒肆的话是什么意思,要如何帮他。
抬眸,便顺着月色望见他飘逸的银丝从窗台垂落。
而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少年。
缓缓将阿元压在窗边,月色像是道红线,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他们在相拥而吻。
那一刻,敖青便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跳得很快。
那个叫裴衍的少年隔着空气,视线朝他望了过来。
带着挑衅与轻嘲。
原来他们竟是这样的关系。
震惊羞耻的同时,心脏处蓦然的疼痛也渐渐弥漫。
也是。
他与阿元相处三年,从不知道他的身份。
更不知他有个徒弟。
再怎么算,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总比跟自己要亲近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