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怪将沙僧牢牢捆住后,既没有立刻杀他,也没有对他拳脚相加,甚至连一句恶言恶语都未曾出口。只见那怪绰起钢刀,心中暗自思忖道:“这唐僧乃是来自上邦的人物,必定知晓礼义廉耻。我若饶了他的性命,他的徒弟难道还会拿我怎样不成?嗯……这其中多半是我那浑家有什么书信传到了他的国家,走漏了风声!待我去问他一问。”想到此处,那怪顿时凶性大发,竟要对公主痛下杀手。
却说那公主全然不知,梳妆完毕后,缓缓移步前来。只见那怪怒目圆睁,攒眉蹙额,咬牙切齿,模样甚是可怖。那公主却仍赔着笑脸迎上前去,说道:“郎君,何事让你如此烦恼?”那怪怒喝一声,骂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贱妇,全然没有半点人伦之道!我当初带你来到此地,对你百般呵护,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你身着锦衣,头戴金饰,所需之物我皆为你寻来。一年四季,让你尽享荣华富贵,我对你情深意重。可你呢?心里却只想着你的父母,毫无半点夫妇之情!”那公主听闻此言,吓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她泣声道:“郎君啊,你为何今日说出这等分离的话来?”
那怪冷哼一声,道:“哼,不知是我要分离,还是你要分离!我将那唐僧捉来,本打算好好享用一番,你却为何不先告知于我,就私自将他放走?原来是你暗中修书一封,让他替你传信;不然,那两个和尚怎会又打上我的门来,让我还你回去?这难道不是你干的好事?”
公主急忙说道:“郎君,你误会我了。我哪里有什么书信呢?”老怪怒喝道:“你还敢狡辩!现在已经抓住了一个对头在这里,这不就是证据吗?”公主问道:“是谁?”老妖回答道:“是唐僧的第二个徒弟沙和尚。”
人在面临绝境的时候,往往不会轻易认命,公主也不例外,她只能耍赖道:“郎君先不要生气,我和你去问他一声。如果他真的有书信,就算打死我,我也心甘情愿;如果没有书信,岂不是白白冤枉了我吗?”那怪听了,不由分说,张开一只簸箕大小的蓝靛色手掌,抓住公主那金枝玉叶般的万千发丝,将公主揪到面前,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手持钢刀,去审问沙僧。他大声呵斥道:“沙和尚!你们两个竟然胆敢擅自打上我的门来,是不是这个女子有书信送到了她的国家,国王派你们来的?”
沙僧已然被捆缚在那里,只见那妖精凶恶至极,竟将公主狠狠地掼倒在地,还持刀欲要杀她。他心中暗自思忖道:“分明是公主有书信去,救了我师父。此乃莫大之恩。我若此刻一口说出实情,他定会将公主杀害,这岂不是恩将仇报?罢了,罢了,罢了!想我老沙跟随师父一场,也未曾有过寸功报效;今日既已被缚,就将此性命献给师父,以报他的恩情吧。”于是,他大声喝道:“那妖怪,休得无礼!他有何书信?你如此冤枉他,还要害他性命!我们来此索要公主,实有缘由。只因你将我师父捉入洞中,我师父曾目睹公主的模样与举止。后来到了宝象国,倒换关文之时,那皇帝将公主的画像四处询问。因我师父提及公主,他才知晓那是他的女儿,故而赐给我们御酒,命我们前来捉拿你,要你归还公主。此事千真万确,绝无半点书信之事。你要杀便杀了我老沙,不可冤枉无辜之人,有违天理!”
那妖瞧见沙僧言辞豪迈,气势雄壮,心中不禁一凛,赶忙丢了手中的刀,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起公主,满脸赔笑道:“是我一时鲁莽,多有冒犯,还望公主莫要怪罪。”说罢,他轻柔地为公主挽起青丝,扶上宝髻,动作温柔至极,脸上更是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公主本就是妇人家,性子如水般温柔,见那妖态度诚恳,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便回心转意道:“郎君啊,你若还念及我们夫妇之间的恩爱,就把那沙僧的绳子稍微放松一些吧。”老妖闻言,立刻吩咐手下的小妖们将沙僧的绳子解开,然后锁在了一旁。
沙僧见自己被解开束缚,心中暗自窃喜,他站起身来,心中暗暗想道:“古人云:‘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若不方便了他,他又怎肯轻易地放我一马呢?”
那老妖又吩咐手下准备酒菜,说是要给公主赔礼道歉,让她压压惊。两人喝酒喝到一半时,老妖突然换了一身鲜艳的衣服,还取出一把宝刀,佩戴在腰间。然后转过身来,抚摸着公主说:“老婆,你先在家里喝酒,看好我们的两个孩子,别放走那个沙和尚。趁着唐僧还在那个国家,我也要赶紧过去认认亲。”公主问道:“你认什么亲?”老妖回答说:“认你的父王啊!我可是他的女婿,他就是我的岳父大人,哪有不去拜见的道理?”公主连忙阻拦说:“你不能去。”老妖好奇地问:“为什么不能去?”公主解释道:“我父王并不是靠武力夺取的天下,而是继承祖宗留下的基业。他自幼就是太子,登上皇位后,连城门都很少出去,根本没见过像你这样凶狠的人。而且你长得这么丑,如果见到他,恐怕会把他吓到,反而不好看。倒不如不去认这个亲。”
只见那老怪说道:“既然这样说,那我变成一个英俊的人去就行了。”公主说道:“你试试看变一下让我看看。”
这老怪还真是厉害,就在那酒席之间,摇身一变,立刻变成了一个俊俏的人。他真的长得很有气质:
面容端庄典雅,身材高大挺拔。说话语气带着几分官腔,行为举止正值青春年少。才华如同曹植作诗一般容易,相貌好似潘安投掷水果般轻盈。头上戴着一顶鹊尾冠,乌黑的头发收敛起来;身上穿着一件玉罗褶,宽大的袖子随风飘动。脚下穿着黑色的靴子,上面绣着花纹,腰间系着鸾带,闪耀着光芒。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英俊潇洒。
公主见到后,心中十分高兴。那妖怪笑着问道:“亲爱的,我现在变得好看吗?”公主回答道:“变得好看,变得很好看!等你进宫面圣的时候,我父亲一定会对你赞赏有加,肯定会让文武百官设宴款待你。到时候在宴席上,你千万要谨慎行事,万万不可大意,千万不要露出原来的真面目,以免被人发现破绽,泄露消息,那就不好了。”老怪说道:“不用你提醒,我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你看他纵身一跃,如疾风般迅速抵达宝象国。按下云头,降落在地面,缓缓走向朝门之外,对着阁门大使说道:“三驸马特地前来拜见陛下,请您帮忙转达一下。”那位黄门奏事官急忙走到白玉阶前,恭敬地向国王禀报:“陛下,有三驸马来拜见您,此刻正在朝门外等候召见。”这时,国王正与唐僧交谈甚欢,突然听到三驸马来访,不禁疑惑地询问众官员:“朕只有两位驸马,为何会多出一个三驸马呢?”众官员纷纷回答道:“三驸马,想必是妖怪来了。”国王脸色一变,紧张地问道:“那么是否可以让他进来呢?”此时,唐僧心中暗自思忖着:“陛下,这妖怪可不好惹啊!它能够知晓过去和未来之事,还能腾云驾雾,如果我们不让它进来,它肯定也会强行闯入,反而更麻烦。倒不如让它进来,免得浪费口舌。”于是,唐僧连忙说道:“陛下,还是宣它进来吧。”
国王准奏后,立刻下令召见这个妖怪,并将其带到了宫殿内。当妖怪来到金阶时,它像其他人一样恭敬地向国王行礼。众官员看到它生得英俊美丽,竟然都无法认出这是一只妖精。这些官员们都是肉眼凡胎,只把它当成了一个普通人。而国王见到它高耸入云、气势磅礴,认为它是拯救国家的栋梁之才。于是,国王询问妖怪说:“驸马啊,你家住在何处?来自何方?什么时候与我的公主成婚?为何今日才来认亲呢?”那妖怪连忙磕头回答道:“主公啊,小臣家住城东碗子山波月庄。”国王接着问道:“你所说的那座山距离此地有多远?”妖怪回答说:“并不遥远,仅有三百里路程。”国王疑惑地追问:“三百里的路途,我的公主又是如何到达那里并与你成亲的呢?”
那妖精巧舌如簧、口吐莲花地说:“主公啊,我从小就喜欢骑马射箭,以打猎为生。十三年前,有一天我带着几十个家丁去打猎,忽然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老虎背着一个女人往山下跑。于是我拉弓射箭,射死了老虎救下了那个女人,并带回了我的庄子里。用热水和热汤把她救活后,我询问她是哪里人,但她从来没有提到过'公主'两个字。如果知道她是万岁爷的三公主,怎么可能有胆子欺骗呢?肯定会立刻送她回京城,到时候没准还能得到皇上赏赐个一官半职。只因为她说自己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所以我才敢把她留在庄子里。我们俩郎才女貌,两情相悦,这才成亲至今。刚成亲的时候,我打算把老虎杀了请亲戚们来庆祝一下,可是公主娘娘却不让我杀老虎。”
其之所以不杀它,是有几句言词,说得极为精妙。言道:“托天托地成就夫妇,无媒无证匹配婚姻。前世赤绳曾系足,今将老虎做媒人。”臣正是因为这番言辞,所以才将老虎解了绳索,饶了它的性命。那老虎带着箭伤,奔跑跳跃、剪动尾巴离去。不知它得了性命后,在那山中修炼了这几年,炼就身体成了精怪,专门迷惑人、伤害人。臣听闻昔日也有几次取经之人,都说是从大唐而来的唐僧;想必是这老虎害了唐僧,得了他的文引,变作那取经人的模样,如今在朝中哄骗主公。主公啊,那绣墩上坐着的,正是那十三年前驮公主的猛虎,并非真正的取经之人!
你瞧那水性的君王,被愚迷的肉眼所蒙蔽,无法识别妖精的真面目,竟然将他的一番虚词当作真实。说道:“贤驸马,你究竟是如何认出这和尚是驮走公主的老虎呢?”那妖怪回答道:“主公,臣在山中时,以老虎为食,也以老虎的皮毛为衣,与他同眠同起,怎能不认得呢?”国王下令道:“既然你认得,那就让他现出本相来看看吧。”怪物说道:“请借半盏净水,臣就能让他现了本相。”国王命官员取水,递给驸马。那妖怪接过水后,纵身一跃,走上前,施展了一个“黑眼定身法”,口中念念有词,将一口水朝着唐僧喷去,同时大声喝道:“变!”只见那长老的真身瞬间隐匿在殿上,真的变成了一只斑斓猛虎。此刻,君臣们一同定睛观看,只见这只老虎生得:
额头洁白圆润,头部硕大。身上的花纹绚丽多彩,双眼犹如闪电般明亮。四只蹄子挺拔而峥嵘,二十只爪子弯曲而锋利。牙齿如锯齿般锋利,紧紧地包裹着嘴巴,尖锐的耳朵与眉毛相连。面容狰狞,身形壮硕犹如巨大的猫,气势猛烈犹如雄壮的黄牛。坚硬的胡须笔直地竖着,如同银色的线条,伸出的舌头鲜红如血,喷出阵阵恶气。果然是一只凶猛的斑斓猛虎,阵阵威风席卷着整个宝殿。
只见国王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脸色苍白如纸。他他的身体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周围的官员们也被吓得惊慌失措,纷纷四处逃窜,寻找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只有少数几位胆子大一些的武将,带着将军和校尉一起涌上前来,挥舞着各自手中的武器,狠狠地向老虎劈去。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唐僧之所以能够安然无恙,并非因为他们的英勇表现,而是因为丁甲、揭谛、功曹、护教诸神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他。这些神灵施展法力,使得众人的兵器无法对唐僧造成任何伤害。尽管如此,唐僧仍然感到十分害怕,躲在大臣们身后瑟瑟发抖。
这场混乱持续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天色渐黑,人们才终于将那只凶猛的老虎活捉。随后,他们用铁绳将老虎紧紧地锁住,并放置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最后,这个铁笼子被抬进了朝堂内,暂时安放在那里。
却说那国王见孙悟空降妖成功后,赶忙传旨让光禄寺大摆筵席,以此来感谢孙悟空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要不是孙悟空及时出手相助,他恐怕已经成为那妖怪的盘中餐了。当天晚上群臣退朝散去后,那妖怪回到银安殿内。他挑选了十八个美貌动人的宫女,让她们吹拉弹奏、唱歌跳舞,然后劝酒享乐。那妖怪独自坐在首席,两旁坐着的都是那些美丽娇艳的女子。你看看这场景,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然而,好景不长。待到二更时分,那妖怪喝得酩酊大醉,开始放肆起来。他突然站起身,大笑一声,露出了本来面目。只见他面露狰狞,张开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正在弹琵琶的女子,并狠狠地咬下了她的头。其他十七个宫女见状,吓得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躲藏。她们惊恐万分,犹如雨中芙蓉和风中芍药一般慌乱无措。她们有的打碎了琵琶,有的人则摔断了琴瑟,只为了能够保住性命。她们甚至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只管拼命地逃跑。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生命安全,无暇顾及他人。
那些人出去后,又不敢大声吆喝,因为夜已经很深了,他们害怕惊动皇上。于是都躲在短墙屋檐下,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却说那怪物坐在上面,自己倒酒喝酒。每喝一杯,就扳过一个人来,咬着那人的脖子,大口吮吸鲜血。他在屋里尽情享受,而屋外的人们却纷纷传言:“唐僧是个老虎精!”谣言四处传播,最后传到了金亭馆驿站。这时驿站里没有人,只有白龙马在马槽边吃草料。这匹马原本是西海小龙王,因为触犯天条,被锯掉龙角,褪去鳞片,变成了一匹白马,驮着唐僧前往西天取经。突然听到有人说唐僧是个老虎精,它心里暗自想道:“我的师父明明是个大好人,肯定是被妖怪变成了老虎精,害死了师父。怎么办?怎么办?大师兄离开太久了;八戒和沙僧也没有消息传来!”
他一直等到二更时分,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这才突然跳起来说道:“我今天要是不去救唐僧,这功劳可就白费了!白费了!”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扯断缰绳,抖动马鞍,急忙纵身一跃,立刻变化身形,依旧变成一条龙。然后驾驭着乌云,直接飞上九霄天空之中观察情况。有一首诗可以证明这件事。这首诗写道:
三藏从西方而来朝拜佛祖,路途当中偏偏遭遇了可恶的妖怪。今晚变成老虎遇到了灾难,幸好白马垂下缰绳拯救了自己的主人。
小龙王在半空中,看到银安殿内灯火通明。原来那八个满堂红之上,点着八根蜡烛。它降低云头,仔细一看,发现那妖魔独自一人在上方,正逼迫法术喝酒吃肉呢。小龙笑着说:“这家伙不行啊!露出了破绽,被识破了风声,用匾额当作秤砣。吃人倒是一种进步的行为!只是不知道我的师父现在怎么样了,竟然遇到了这个蛮横的妖怪。暂且让我去戏弄它一下。如果能够成功,抓住妖精后再救师父也不迟。”
好一个聪明伶俐的龙王,他迅速地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娇柔妩媚的宫娥。她身姿轻盈,容貌娇艳动人,脚步轻盈地走进宫殿内,对着那妖魔柔声说道:“驸马大人啊,请不要伤害我的性命,让我来代替公主为您敬酒。”那妖怪见状大喜,连忙说道:“快给我斟酒!”小龙接过酒壶,小心翼翼地将酒倒入妖怪的酒杯中。只见杯中的酒竟然比酒杯口还要高出三五分,但却没有丝毫溢出。原来这是小龙施展的“逼水法”。那妖怪见到如此神奇的一幕,不禁惊讶万分,心中暗自欢喜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领!”小龙谦虚地回答道:“这只是一点小把戏罢了。”
那妖怪兴奋不已,急忙催促道:“再倒一些!再倒一些!”小龙再次举起酒壶,尽情地倾倒着美酒。随着酒的不断注入,酒杯中的酒越来越高,竟形成了一座高达十三层的宝塔形状,尖尖满满,丝毫没有溢出的迹象。那怪物迫不及待地伸出嘴巴,贪婪地喝了一大口;又搬起一具尸体,咬下一口。随后,它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你会唱歌吗?”小龙轻声答道:“我也略微懂得一些。”
依着腔调韵律唱了一个小曲,又恭敬地奉上了一杯酒。那妖怪说道:“你会跳舞吗?”小龙回答道:“也略微懂得一些,只是空手舞蹈,可能不太好看。”
那妖怪掀起衣服,解下腰间所佩戴的宝剑,拔出剑鞘,递给小龙。小龙接过宝刀,便留了个心眼,在酒席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挥舞起来,施展出了一套眼花缭乱的花刀法。
那妖怪看得眼花缭乱,小龙趁其不备,丢开花字诀,朝着妖怪猛劈一刀。这妖怪倒也反应迅速,侧身躲过,却也显得有些慌乱,赶忙举起一根满堂红,架住了宝刀。这满堂红乃是熟铁打造而成,连同手柄重达八九十斤。
两人随即冲出银安殿,小龙现出了原形,驾起云头,与那妖魔在半空中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这一场战斗,在黑暗中尤为激烈!
只见:
一个是碗子山孕育而生的怪物,一个是西洋海受罚而来的真龙。一个光芒四射,如白色闪电般耀眼;一个锐气逼人,如红色云霞般绚烂。一个好似白牙老象漫步人间,一个就如金爪狸猫飞临下界。一个是擎天的玉柱,一个是架海的金梁。银龙在空中飞舞,黄鬼在云间翻腾。左右宝刀挥舞不停,往来攻击,满堂红也毫不怠慢。
他们二人在云端激战了八九回合后,小龙渐渐力软筋麻,而老魔却身强力壮。小龙难以抵挡,于是挥刀向妖怪砍去,但妖怪擅长接刀,一手接过宝刀,另一只手抛出满堂红,打中小龙的后腿。小龙惊慌失措,急忙按下云头,幸好落入御水河中才得以保命。小龙立刻潜入水中。那妖魔追来找不到他,就拿着宝刀和满堂红回到银安殿,继续喝酒睡觉。
然而,小龙潜入水底后,过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才咬着牙,忍着腿痛跳起来,踩着乌云径直转回馆驿。它变回原来的马匹形状,趴在槽下。此时的小龙浑身湿透,腿部受伤。就在这个时候:
“意马”和“心猿”都失散了,“金公”和“木母”也全都凋零。“黄婆”受了损伤,无法再相聚;“道义”已经消散,又怎么能够成功呢?
且不说唐僧遭遇灾难,小白龙战败。话说那猪八戒,自从离开了沙僧后,便一头钻进草丛里,拱出了一个满是泥泞的土坑。这一睡,一直到半夜才醒来。醒来之后,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揉了揉眼睛,定下神来,侧耳倾听,咦!四周安静得很,山里没有狗叫,旷野也很少听到鸡啼声。他看着天上的星星移动,估计已经是三更时分了,心里琢磨着:“我要回去救沙僧,可真是‘单丝不成线,孤掌难鸣’啊。……算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回城去找师父,向皇上禀报此事,再挑选一些勇猛的士兵,帮助我明天再来救沙僧吧。”
那呆子着急地驾着云头,直接飞回城里。过了片刻,他就来到了馆驿。此刻夜深人静,月色明亮。猪八戒在两廊下寻找不到唐僧,只看见白龙马躺在那里睡觉,浑身湿漉漉的,后腿有一块盘子大小的青色痕迹。八戒惊讶地说:“真是倒霉!这个死人又没有走路,怎么身上会出汗,腿上还有青色的痕迹呢?想必是有坏人抢劫师父,把马打伤了。”那白马认出了八戒,突然开口说道:“师兄!”这呆子吓得跌倒在地。他爬起来后,想要往外跑,但被那匹马伸出身子,一口咬住了他的衣服,说:“哥哥啊,你不要害怕我。”八戒战战兢兢地说:“兄弟,你今天怎么会说话了?只要你一说话,必定会有大不祥的事情发生。”小龙说:“你知道师父有危险吗?”
八戒听闻,面露难色,摇头道:“我不知。”小龙心急如焚,说道:“你是不知!你与沙僧在皇帝面前卖弄本事,一心想着拿倒妖魔,邀功请赏,却不想那妖魔本领高强,你们手段不济,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歹也该有一个人回来,报个信儿才是,怎的如今却音信全无。那妖精变作一个俊俏文人,混入朝中,与皇帝认了亲眷。还把我师父变作一只斑斓猛虎,被众臣捉住,锁在朝房的铁笼里面。我得知此事,心如刀割。你这两日又不在,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我担心师父一时不慎,会伤了性命。无奈之下,我只得化龙身去救他,没想到到了朝中,却又寻不见师父的踪影。后来,我在银安殿外遇见了妖精,便变作一个宫娥的模样,想要哄骗那怪物。那怪让我舞刀给他看,我便趁机留心,砍了他一刀,却被他轻易躲过,他还举起一个满堂红,将我击败。我又飞刀砍去,他又接住了刀,扔下满堂红,在我后腿上打了一下。我只得钻进御水河,这才逃得性命。我腿上的淤青,便是被他的满堂红所伤。”
八戒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真有这么回事?”小龙连忙点头应道:“我哪敢骗你啊!”八戒急得抓耳挠腮,嘴里喃喃自语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你能不能挣脱束缚呢?”小龙一脸无奈地回答道:“就算能挣脱又怎样?”八戒灵机一动,兴奋地提议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赶紧挣脱下海去吧。然后把我们的行李都驮到高老庄上去,我也正好回去当我的上门女婿。”小龙一听,气得火冒三丈,死死地咬住八戒的衣服不肯松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道:“师兄啊!你千万别偷懒啊!”八戒却不以为然地反驳道:“不偷懒又能怎样?沙僧已经被妖怪抓走了,我又打不过他,不如趁机散伙算了,还等什么呢?”
小龙沉默良久,泪水再次流淌下来,哽咽着说道:“师兄啊,不要再说解散队伍的事情了。如果你想拯救师父,只能去请一个人过来。”八戒疑惑地问道:“让我请谁呢?”小龙回答道:“你尽快驾驭祥云回到花果山,邀请大师兄孙行者前来。他拥有强大的降妖能力,一定能够救出师父,同时也能为我们报这次战败的仇恨。”八戒皱起眉头,不情愿地说:“兄弟,还是换个人吧。那个猴子和我关系不太好。之前在白虎岭上,他打死了白骨夫人,还怪罪我挑拨师父念紧箍咒。我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老和尚真的念了起来,结果把他赶走了。他肯定对我心怀怨恨。而且他绝对不会愿意回来帮忙。万一我说错了什么话,惹到他生气,他的金箍棒那么厉害,随便给我几棍子,我可怎么活啊?”
小龙认真地说道:“他绝对不会打你的。他可是个有仁有义的猴王。你见到他之后,千万不要说师父有难,只需说:‘师父想你哩。’把他哄过来,到了这里,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必然会感到愤怒,肯定会与那妖精一较高下,一定能够拿下那妖精,救回我师父。”八戒听了,说道:“也罢,也罢。你都如此尽心尽力了,我要是不去,就显得我不够尽心了。我这一去,如果行者真的肯来,我就和他一起过来;他要是不来,你也别指望我了,我也不会来了。”小龙回答道:“你去吧,你去吧!我敢保证他一定会来的。”
那呆子果然收拾好了钉钯,整理好了直裰,跳将起来,踏着云朵,径直往东飞去。这一次,也是唐僧命不该绝。那呆子正好遇上了顺风,他撑起两个耳朵,就好像是风篷一般,迅速地飞过了东洋大海,然后按下云头。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西斜,他便进入山中寻找道路。
正当八戒埋头赶路之时,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他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是行者在山凹里,正聚集着一群妖怪。八戒定睛一看,只见行者坐在一块陡峭的石头崖上,面前整齐地排列着一千二百多只猴子,它们齐声高呼:“万岁!大圣爷爷!”
八戒看得眼热,心中暗自羡慕道:“这可真是好享受啊!怪不得他不愿意做和尚,只想回家呢!原来有这么多的好处,这么大的家业,还有这么多的小猴服侍!要是我老猪也有这样一座山场,我也不愿意做什么和尚了。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该怎么办才好呢?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他一见。”
然而,八戒心中又有些惧怕行者,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见他。于是,他悄悄地溜到草崖边,在那一千二三百只猴子中间挤来挤去,最后也跟着那些猴子一起磕头。
孙大圣高高地坐在宝座上,他的眼神锐利而又机灵,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那班部中乱拜的是个夷人。于是,他大声问道:“那班部中乱拜的是个夷人。是从哪里来的?给我把他拿上来!”话音未落,那些小猴们便一窝蜂地冲了上去,将八戒推了上来,然后按倒在地。
行者看着八戒,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夷人?”八戒低着头,不敢正视行者的目光,回答道:“不敢,承蒙大圣询问。我不是夷人,而是熟人,熟人。”行者听了,皱起眉头,说道:“我这大圣部下的群猴,都是一般模样。你这嘴脸长得如此怪异,相貌还有些丑陋,肯定是从别处来的妖魔。既然你是从别处来的,想要投靠我部下,就先递个脚色手本,报上你的名字,我好决定是否留你在这里随班点扎。如果我不留你,你就敢在这里乱拜!”
八戒耷拉着脑袋,噘着嘴嘟囔道:“真不害臊!竟然摆出这副模样!我和你做了几年兄弟,你竟然装作不认识,还说我是什么夷人!”行者听了,不禁笑出声来,说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那呆子闻言,把嘴往上一撅,说道:“你看呀!你不认识我,难道还不认识我的嘴吗?”行者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说道:“猪八戒。”八戒听到这声呼唤,立刻一骨碌跳了起来,兴奋地说道:“正是,正是!我就是猪八戒!”他心里暗自琢磨:“既然他认出了我,那就好说话了。”
行者见八戒前来,心中疑惑,问道:“你不随唐僧去西天取经,来此作甚?莫不是冲撞了师父,被他贬回来了?可有贬书,拿来我瞧瞧。”八戒连忙摆手道:“不曾冲撞他,他也没给我贬书,更不曾赶我走。”行者越发不解,又问:“既无贬书,又未赶你,那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八戒眼珠一转,扯个谎道:“师父想你了,特地让我来请你回去。”行者冷笑一声,道:“他才不想我,也不会请我。当日他对天发誓,还亲笔写了贬书,怎会如今又想我,还让你来请我?我是断然不会去的。”
八戒见行者不信,赶忙说道:“他真的想你,真的想你!”行者追问:“他如何想我?”八戒道:“师父在马上赶路,叫了声‘徒弟’,我没听见,沙僧又装作耳聋。师父便想起你来,说我们不中用,说你聪明伶俐,平日里他叫你,你总是应声而答,问一答十。正因如此,他才这般想你,特意让我来请你回去。你就去一趟吧,一来不辜负他对你的期望,二来也不枉我大老远跑这一趟。”
行者听闻八戒所言,纵身跃下崖来,伸手搀住八戒说道:“贤弟啊,你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暂且与我一同玩耍片刻吧。”八戒回应道:“哥哥呀,此处路途遥远,恐怕师父盼望我们回去,我就不玩耍了。”行者说道:“你既然来到此地,不妨也看看我的山景如何。”那呆子不敢执拗,只得跟随行者一同前行。二人手挽手相互搀扶着,众多小妖跟在后面,一同登上了花果山的极高之巅。好一座壮丽的山峰!自从大圣归来,这几日已将此处收拾得如同往昔一般崭新。
但见那山峰:
青翠欲滴,仿佛利刃削成,高耸入云,好似与天相接。四周有猛虎盘踞、巨龙盘绕之态,四面传来猿猴的啼叫声和仙鹤的鸣叫声。清晨,云雾从山顶涌出,傍晚,太阳悬挂在林间。山间流水潺潺,如同玉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山涧泉水滴滴落下,仿佛瑶琴弹奏出美妙的乐曲。山前有陡峭的崖壁和山峰,山后有繁茂的花木。山上连接着玉女洗头盆,山下接着天河分流的水。这里的天地灵秀胜过蓬莱仙境,清气浊气孕育出真正的洞府。如此美妙的景色,即使是丹青妙手也难以描绘,仙子的天机更是难以描绘出来。玲珑剔透的怪石形态各异,玲珑的山峰上结满了彩色的云霞。阳光照耀下,千万条紫色的光芒闪耀,祥瑞之气摇曳着万道红霞。这真是人间的洞天福地,漫山遍野都是新树和新花。
八戒望着眼前的美景,眼中满是欣喜,不禁赞叹道:“哥啊,这真是个好地方!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山!”行者微笑着问道:“贤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可还过得惯日子?”八戒笑着回答:“你看师兄说的,这宝山乃是洞天福地,怎么会有度日之言呢?”两人谈笑了许久,这才慢慢下了山。
只见路旁有几个小猴,正捧着紫巍巍的葡萄,香喷喷的梨枣,黄森森的枇杷,红艳艳的杨梅,跪在路旁,齐声叫道:“大圣爷爷,请进早膳。”行者笑着说:“我这猪师弟食量可大了,可不是吃果子就能填饱肚子的。不过也罢,也罢,你们不要嫌弃,就拿几个果子当作点心吧。”八戒连忙说道:“我虽然食量很大,但也能随乡入俗。快拿来,快拿来,我也尝尝这新鲜的果子。”
二人享用了果子后,太阳渐渐升高。那呆子担心耽误了救唐僧的时间,不停地催促道:“哥哥,师父在那里急切地盼望我和你回去呢。希望你和我能早点儿赶回去。”行者回应道:“贤弟,你不妨前往水帘洞里去玩耍一番。”八戒坚决地推辞道:“多谢老兄的好意。只是师父已经等了很久,我就不进洞去了。”行者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敢久留,就在这里与你告别吧。”八戒问道:“哥哥,你不打算一起去了吗?”行者回答道:“我还能去哪里呢?我在这里,既不受天庭的约束,也不受地府的管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玩耍玩耍,做什么和尚呢?我是不会去的,你自己去吧。不过你要回去告诉唐僧:既然已经把我赶走了,就不要再想我了。”
呆子听闻此言,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再苦苦相逼,生怕逼急了行者,会被他打上两棍。无奈之下,只得唯唯诺诺地告辞,转身去找路离开。
行者见他离去,便立刻差遣两个机灵的小猴,悄悄跟在八戒身后,听听他会说些什么。那呆子下了山,没走三四里路,便回头指着行者所在的方向,口中不停地骂道:“这个猴子,好好的和尚不做,偏要去做妖怪!这个该死的猢狲!我好心好意来请他,他居然不去!哼,你不去就算了!”他每走几步,就又骂上几声。
那两个小猴听到八戒的骂声,急忙跑回来向行者禀报:“大圣爷爷,那猪八戒不太老实,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骂人。”行者听后大怒,喝道:“把他给我抓回来!”众猴得令,纷纷飞身而起,向八戒追去。不一会儿,就将八戒扛了回来,把他摔倒在地,有的抓他的鬃毛,有的扯他的耳朵,还有的拉他的尾巴,揪他的毛发。
至于八戒最终会受到怎样的处置,他的性命是否会有危险,就只能等下一回再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