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谢潇被高大人叫到中书令的值房里，高大人道：“经过组织的慎重考虑，决定委派你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
谢潇浑身一震，还以为高大人是要她去上刀子山。
谁知，风里来雨里去的高大人却搬来一摞厚厚的奏折，意味深长道：
“大雪将路堵得严严实实，若此时前去御书房，路途稍有不慎就可能摔得人仰马翻，七皇子年轻筋骨活泛，组织决定将此大任交给你，你可愿意？”
谢潇唇角止不住抽搐，在上司面前也不好太过放肆：“成，我去。”
她岂会不知高大人让她去御书房递东西的原因——舒贵妃月份渐大，渊帝也愈发懒政，凡是请奏事情的一律能推则推，几乎连御书房都很少去。
若有一品大员执意请见，渊帝不得已来趟御书房，但出来时却没有一个不被指着鼻子骂过。
整个中书省都是天子近臣，高大人作为中书令自然知道此时过去是不合时宜的，但庶务堆积起来影响效率，最后却让身为皇子的谢潇去。
一家人嘛，就骂几句而已，有担待。
御书房中，谢潇汇报完奏折的基本内容，见帝王神色平淡，似乎并未动怒，心中稍安。
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渊帝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说。”
谢潇深吸一口气，道：“废王府中下人已被裁撤，二嫂和两个小侄儿如今无依无靠，生活多有不便，儿臣想请示父皇，能否允许儿臣将她们接出来，由儿臣来照顾？”
渊帝闻言，眉头微皱，手中的朱笔也停了下来。
“小七，你可知许琛一家是假钞案的罪魁祸首？许氏能够留下一条命，全仗着她是皇家媳，为朕生下两个龙孙。况且废王之事刚刚了结，此时再由另外一位皇子接管，是否妥当？”
谢潇心中一紧，但仍坚定道：“父皇，二嫂的孩子毕竟是皇室血脉，废王之事与她们无关。如今二嫂身体虚弱，孩子尚且年幼，府中无人照料，儿臣实在不忍心见她们受苦。”
渊帝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你先回去，这件事朕再考虑一下。”
帝王好不容易半松口，谢潇也不敢再追问，忙拱手退了出去。
帝王一到了御书房这里就走不开，谢潇掀了帘帐出来，迎面便见到神情萎靡、面色枯槁的明皇后缓缓上了玉阶。
她步伐有些蹒跚，仿佛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负担。
谢潇心中一凛，连忙退到一旁，恭敬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明皇后似乎并未注意到她，目光空洞地望向前方。
如若谢潇没记错的话，父皇先前曾说过不许皇后来御书房的，她抬起头，目送皇后的背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凤袍之中传来一阵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厚重的衣袍之下，随着走动的步伐轻轻晃动。
谢潇眉头微皱，心中疑惑顿生。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明皇后站在渊帝面前，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决绝，连请安都不曾。
她颤声说道：“陛下，臣妾昨夜梦到了谢璂，他说皇陵也下了大雪，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棺椁之中，埋在冰冷腥臭的土里，冷寂难耐。”
渊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皇后，皇儿已去，你莫要过多伤怀。”
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明皇后素日明艳动人的脸庞如死人一般没有任何生机：
“陛下，昨夜皇儿告诉我，说舒贵妃腹中的孩儿命格凶煞、对亲人不利，妖孽一旦诞下，将给大渊王朝带来衰落！臣妾恳求您为了大渊江山，及早处死贵妃与她腹中孩儿！”
帝王拳头紧攥。
明皇后不顾形象在御前痛哭流涕：“陛下，宫中妖颜惑主致君王沉溺，国事渐荒，您若不肯听臣妾肺腑之言，来日江山危殆，您定要后悔莫及！”
“混账！”帝王从御座上跳下，一掌狠狠掴在明皇后脸上。
明皇后跌地，眼眸决绝：“陛下，皇儿之死，难道就这样算了吗？苏氏一族在野马川害我皇儿，您却迟迟不肯严惩，究竟是何用意？”
渊帝目光冷峻地看着明皇后，语气中带着不耐：
“皇后，朕派褚泽亲往北境调查，也已将结果同你说过多次，野马川之事尚无确凿证据证明是贵妃所为。况且，那名士兵不过是恰巧姓苏而已，你怎能因此迁怒于贵妃身上？”
“恰巧姓苏？”明皇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陛下，您当真以为臣妾是愚昧无知之人吗？苏毕罗意要把持整个皇宫，野马川之事若非她暗中操纵，怎会如此巧合？您不过是因为宠爱贵妃，才一再包庇于她！太子风疫一事如此，皇儿之死也是如此！”
渊帝的脸色骤然阴沉，怒喝道：“放肆！皇后，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决断吗？”
明皇后毫不退让，声音中带着悲愤：“臣妾不敢质疑陛下，但臣妾身为母亲，无法眼睁睁看着害死我儿的凶手逍遥法外！谢璂是您的儿子，是您的骨血，您怎能如此冷漠？”
渊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苦痛且复杂的神色，但很快被冷酷取代：
“皇后，朕念在你丧子之痛，不与你计较。但此事到此为止，你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朕不念夫妻之情！”
明皇后闻言，身体微微颤抖，眼中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与她相敬如宾的丈夫，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而冷漠，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夫妻之情？”她凄然一笑，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悲凉，“陛下，您心中早已无夫妻之情，云家的皇后对您真心相待，您回敬她什么？臣妾对您真心相待，您又给了臣妾什么？自从那妖女入宫，您的爱子爱妻之情全然消逝！”
渊帝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明皇后心中绝望与愤怒交织，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既然陛下如此无情，那臣妾也不必再顾念什么……”
明皇后低声喃喃，忽然掏出凤袍里头的匕首，猛地朝渊帝刺去！
“陛下小心！”一旁的李内侍惊呼出声，然而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