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不是不懂谢晋逼他自尽的动机,也不是不懂谢晋想要云家势力的原因。
一个暗中筹谋了多年的人,走到了这一步心智已经极其坚韧,一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是不可能被贬为庶人这样的困难吓倒。
更何况,苏毕罗这个最强辅助仍在宫中被渊帝视为珍宝、无有不依,谢晋看似败了,却没有完全败。
这三天倒计时对于谢珏来说异常漫长,他不愿令躲藏多年的外祖一家陷入是非,最初是有念头,想着不若一死了之的。
下雪那夜,他陪着谢潇在雪地里疯玩,心爱女子在雪地里的笑声激起了他打破禁锢、冲破阻碍的勇气,在重州殿亲手堆了一个雪人送给她看之后,谢珏经过苦苦挣扎与反复思量,最终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那就是帮助谢潇立功,赚取免死金牌。
然后,他利用明皇后与贵妃之仇,造成了夜里梦魇的假象。
果不其然,睿王的灵柩刚刚回宫,苏毕罗因为有孕一事逃脱了风疫的责罚,阖宫上下对渊帝心有不满却不敢发作时,早就万念俱灰的明皇后真的走上了绝路。
时机卡得刚刚好,早一点晚一点都成不了事。
谢珏一点都不后悔利用明皇后的丧子之痛,毕竟对于一个凭着谋财害命手段上位的人来说,他这么做算是小巫见大巫。
“明家这次恐怕要玉石俱焚了。”
宋迎恩道:“明家皇后在宫里挟持陛下,明家的少将军在宫外强行将一家老小带出京城,违背了陛下早年定下的‘武将家属女眷不得私自出京的命令’,听说出城的时候还打伤了几个侍卫,见了血。”
“若叫有心人看见,定要被议为谋反。”
谢珏语气淡淡:“不论立场,明家的皇后与少将军倒很有血性。”
视线再度回到御书房这里。
李内侍唤来了御医为渊帝紧急处理伤口,侍卫们已将明皇后牢牢控制。
“皇后,你今日之举,已是大逆不道。”
渊帝的声音冰冷无情,“朕念在你多年陪伴的份上,不会立刻将你处死,你的兄长还在野马川对抗北元,你要知道你有今天,全赖你兄长尽职尽忠。”
“来人,将皇后送回宫中,非死不得出!”
明皇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凄厉的笑意,眼中满是嘲讽:“陛下,您以为,您这样的手段能让臣妾屈服吗,臣妾早已不在乎生死,只恨未能亲手了结苏氏那个贱人!”
渊帝的脸色更加阴沉,冷冷道:“带下去!”
侍卫们上前,将明皇后拖起。
明皇后几乎无法站立,她死死盯着渊帝,仿佛早已将他的面容恨入骨髓。
“陛下,您终有一日会后悔。”明皇后的声音渐渐远去。
御书房内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渊帝沉重的呼吸声和侍卫们轻微的脚步声。
陆鸣从里头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谢潇。
“陛下召七皇子进去。”
谢潇点头,然后又被侍卫绞着胳膊押了进去。
御前持有新式火器,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哪怕这个人刚刚击伤皇后救了自己,帝王也很难不为之忌惮。
“小七,你手中的火铳,从何而来?”
谢潇微微低头,既然敢携带火铳在宫中行走,她早就预备好了一套说辞。
“回父皇,此火铳乃是儿臣近日从西域游商手中购得,儿臣试了一下威力巨大,本就是要献给父皇保护圣驾的,只是担心它一不小心走火伤着您,这才想将它研究透彻再来教您,未曾想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说着,她又拿出数个在韩策那里搜罗过来的精巧玩意,其中包括能万能开锁器、机械秘盒、被中香炉等等。
渊帝的思绪很快被眼花缭乱的娱乐机械吸引,拿起其中一个平衡玩具反复端详。
“这些都是你买的?”
谢潇装着憨厚:“对。”
“那商人在哪,朕想找他为国效力。”
谢潇眯了眯眼睛,说出了一个本就不存在的名字。
渊帝暗自记下。
只是他想找人,恐也找不到了。
帝王虽然对谢潇的解释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他当下并未深究:“既然如此,此物便交由殿前司保管,日后你不得再私自携带。”
“儿臣遵旨。”谢潇应下,说罢,还大着胆子上前教渊帝如何使用,十分耐心。
帝王看了眼一脸坦然的儿子,心中刚刚生出的芥蒂不免减少了几分。
“你救了朕,想要什么奖励?”
谢潇嘿笑:“父皇,保护父亲是儿臣身为人子的职责,不敢索要奖励。”
帝王哪会不懂她笑容的深意。
“你救了朕一命,若以后你有了性命之忧,朕也能救你一命。”
帝王挥手,李内侍笑呵呵地端着托盘走进来,上有一方硕大的锦盒:“老奴给七皇子道喜。”
谢潇只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就一脸喜意,她将东西接过来迅速捂在怀中,生怕有人抢的样子。
“多谢父皇。”
“嘴上说着不要,领奖励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官场之下虚与委蛇这套,可是被你学去了。”
谢潇笑道:“儿臣都说不要了,奈何父皇非要给,儿臣不敢忤逆不孝,只好收下了。”
李内侍也哈哈一笑:“也就七皇子在圣驾身旁,陛下才能开怀一些。”
谢潇从御书房出来,外头的积雪还很厚,阳光清冷,身上却暖融融的。
她怀揣着锦盒,抬头望着已经放晴的蓝天,自觉世界如此美妙,心情也是从来都没有这么畅快过。
然后快步朝东宫跑去。
自女儿身暴露之后,谢潇已经预感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要人尽皆知。
殊不知,老天在转角之处就给她安排了惊喜。
“三哥!”她脚步欢快,刚进门时靴底踩的雪水有些湿滑,险些打个趔趄。
宋迎恩赶忙扶住她:“七皇子当心。”
谢潇颊边的白狐毛被一股风吹了起来,细腻洁白的软毛在她下巴不停晃动,与人一样,娇俏又可爱。
“多谢宋大人,今早你派人过来,叫我无论如何也要走一趟御书房时,我还纳闷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三哥早有打算。”
宋迎恩:“无妨,我们都是听命于殿下,你要谢就谢他。”
谢潇转过头去看他,谢珏也含笑看过来。
视线相碰的一刹那,他慵懒地倚在椅背上指尖搭在扶手上有律动地轻轻敲着,两人周身一样,都散发着一种闲适自得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