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握着马鞭,看看眼前满脸是血,偏偏脸色、嘴唇煞白,看不到一点血色的骑兵,又抬起头,看了看远处。
他刚刚收到消息,说前面山岭上的营地是空的,已经没有一个人。
被褥是冷的,火塘里的灰烬也是冷的,应该半夜就熄了。
甚至有可能昨天晚上就没人了,斥候们看到的都是假相。
他本以为赵延年连夜跑了,这才派出骑兵追击,没想到赵延年不仅没跑,还如此嚣张的向他挑战。
“有多少人?”
“只看到两个。”骑兵结结巴巴地说道。“除了他,还有那个善射的赵归胡。没看到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躲在后面。”
安王点了点头。
他也不相信对面只有两个人。
以他对桀龙的了解,十有八九是让这两个中原人做诱饵,骗他进陷阱。
“相国,怎么办?”
茹林不紧不慢地说道:“中原人狡猾,桀龙和他们相处久了,大概也差不多。既然这个赵延年没走,那就不用急。进攻之前,先派人看看四周有没有埋伏。”
安王嘿嘿一笑。“也是,我只要杀那个赵延年就行,桀龙死不死,那是左谷蠡王的事。你说,收到句利湖的死讯,他会不会急着赶来?”
“未必。”茹林轻笑了一声。“他现在最着急的事,应该是继位。”
安王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挛鞮氏的子孙都被单于的位置迷住了眼睛。迟早有一天,他们会为了这位置,不惜做汉人的狗。”
茹林没吭声,转身去安排人侦察地形。
他叫来一些溃兵,向他们打探消息,很快就了解到一个大概。
“将他们逼到那个悬崖上去。”茹林指着示意图,对安王说道。
安王满意地点点头。
——
太阳刚刚偏西,安王就发动了进攻。
二十名骑士下马,举着盾牌和剑,分成前后两排,缓缓向赵延年逼近。
另有二十名骑士带着弓和箭,爬上两侧的山坡,为正面进攻的同伴提供掩护。
他们的目标不是赵延年,而是山坡上的赵破奴,以及可能藏在暗中的敌人。
这段山谷狭窄,只能一两匹马并行。一旦战马被射杀,横在路上,就会挡住后面的骑兵,成为弓箭手的绝佳目标,白白浪费宝贵的战马。
看到匈奴人的阵型,赵破奴骂了两声,拉开弓,搭上箭,准备射击。
他藏身在一块大石后面,对面的弓箭手威胁不到他,他却可以居高临下,威胁谷中的匈奴人。
他没用那张三石弓,用的是一张普通的汉弓,弓力不足百斤,有效射程六十步左右。
对他来说,这样的弓用起来很轻松,可持久作战。
射程也足够。
从他藏身的地方到谷中的敌人,也就二三十步。
在这样的距离,他可以百发百中,即使对方有盾牌和札甲也没用。
第一批冲上来的二十人,根本没机会走到赵延年的面前,就被赵破奴射杀过半。剩下的人转身想逃,也被赵破奴挨个点名,无一幸免。
对面的匈奴弓箭手也射了不少箭,却不能伤他一根汗毛。
将最后一个匈奴人射倒在地,赵破奴放下了弓,看向山谷中的赵延年,扬起了眉毛。
赵延年高高举起左手,挑起了大拇指。
赵破奴大笑。
二百步外,安王脸色铁青。
一个赵延年已经够他头疼的了,没想到赵归胡也这么棘手。
一张弓,前后不到喝杯水的功夫,射杀了他二十名精锐。
“再上。”安王怒吼着,挥舞着马鞭,命令部下继续进攻。
茹林拦住了他,建议改变战法。
赵归胡居高临下,藏身的位置又好,不先除掉他,派再多的人上前也是白白送死。
他组织了一个五十人的攻击阵形,前面还是二十名剑盾手,后面三十人中则有二十名弓箭手,由十名手举盾牌的人负责掩护。
这些弓箭手也许不如赵归胡善射,却也都是不错的弓箭手,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杀伤力同样不可小觑,加上人数优势,足以牵制赵归胡,好让前面的剑盾手放心攻击赵延年。
安王觉得有理,立刻照办。
五十人的队伍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前,进入赵破奴的射程后,他们立刻加速前进,冒着被赵破奴射杀的危险向前冲,强行突到赵破奴的身后,以便还击。
赵破奴射杀第三人时,匈奴弓箭手开始还击。
虽然有山石保护,赵破奴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全力反击,接连射杀对手,却无暇顾及那些冲向赵延年的剑盾手。
十几个剑盾手怒吼着,杀向赵延年。
几名弓箭手向赵延年射出了箭,为冲锋的同伴提供掩护。
赵延年举矛,拨开两枝射来的箭,然后迈步上前,与匈奴剑盾手短兵相接。
他没有带盾,只是身穿两重札甲,以弓步站在山谷正中,左手握矛如管,右手握着矛尾,贴在腰间,力从足起,腰胯发力,矛头如蛟龙出洞,从两面盾牌中刺入。
矛头颤动,一面盾牌被震偏,露出盾后匈奴人苍白的脸。
矛头却没有刺向他,反而刺向了他的同伴。
“噗”的一声轻响,他的同伴咽喉中矛,翻身倒地。
长矛抽出,带出一溜血珠,再次闪电般的疾刺,正中匈奴人的面门,从他大张的嘴巴刺入,从后脑刺出。
“扑通!”匈奴人仰面倒地,鲜血从口中涌出。
“噗噗!”两声轻响,又有两个匈奴人中矛。
一个在左肩,一个在右肩。
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力气也从他们的身体中快速消失,他们握不住手中的剑和盾,暴露在赵延年面前。
他们咬着牙,拼命向前,想与赵延年拼命。
奈何刚想举步,就被矛头抽中。
锋利的矛锋拍在他们的颈部、脸上,划开了他们的颈动脉。
鲜血泉涌,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
他们摔倒在地,抽搐着。
四具尸体横在谷中,挡住了其他匈奴人的进攻,阵形也变得不再严整。
“噗噗!”两个偷眼看着脚下的匈奴人稍有不慎,就被赵延年刺中,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赵延年像钉子一样钉在谷中,一步不退,长矛闪电般的连续刺击。
一个接一个匈奴人倒在他的面前,尸体堆在一起。
明明双方只隔一丈距离,匈奴人却始终无法近身。
他们手里的剑也够不着赵延年。
有人愤怒的掷出了手中的剑,却不是被赵延年避开,就是砸在赵延年的甲上,擦出一溜火星,却伤不着赵延年分毫,甚至没有影响他手中长矛刺击的速度。
他就像一个杀人机器,长矛如风,精准的刺杀着匈奴人。
与此同时,赵破奴才射杀了过半匈奴弓箭手,渐渐取得了上风。
他抽空看了一眼赵延年,发现二十名匈奴剑盾手伤亡过半,依然无法近身,而赵延年的脚下甚至没有动一下时,不禁感慨万千。
赵延年的强悍超出了他的认知。
敌众我寡,还能如此从容不迫,没有强大的实力做支撑,谁能做到?
眼看进攻无果,己方却伤亡惨重,匈奴人无心恋战,迅速撤退。
赵延年没有追,只是在匈奴人的尸体上拭去血迹,同时调息放松。
赵破奴抓紧机会,又射杀了两三名逃兵,这才罢休。
“准备撤吧。”赵延年说道。
“知道。”赵破奴大声答应。
他的箭也射得差不多了,该往下一个阵地转移了。
当然,这要等匈奴人再次发起进攻,且战且退,给他们一种终于有了进展的错觉。
只有如此,安王才会不惜代价的进攻,而不是想其他的办法。
也只有如此,他们才能步步抢先,牢牢控制住战斗的节奏。
赵延年将每一步都算到了极致,不给安王一点机会。
不出所料,安王再次变阵。
这一次,他派出了一百人。
前面是十名剑盾手和十名长矛手。
面对赵延年,剑盾手的兵器长度太吃亏,无法近身,只有长矛手才能补足这个短处。
剩下的都是用来对付赵破奴的弓箭手和牌兵。
出于匈奴人的习惯,他们坚定的认为赵破奴这个神箭手才是最大的威胁。杀死赵破奴之前,他们很难对赵延年形成绝对的人数优势。
一看这个阵地,站在高处的赵破奴就明白了,迅速和赵延年比了一个手势。
一切都和预料的一样,毫厘不爽。
赵破奴一口气射空了箭囊,然后转身就跑。
匈奴人不甘示弱,加速冲锋,弓箭手开始射击。
一瞬间,一阵箭雨射向赵破奴。
但赵破奴已经跑远了,只有空空的箭囊承受匈奴人的怒火,被几枝箭射中。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谷中没动过的赵延年也像脱兔一般上了山坡,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看起来极为狼狈。
匈奴人看得真切,信心大增,七嘴八舌的吼叫着,加快脚步,追上山坡。
原本严整的阵形瞬间大乱。
赵延年突然返身,挺矛杀来。
冲在最前面的匈奴人来不及反应,被他刺中,从山坡中滚了下去。
后面的匈奴人被挡住,眼睁睁地看着赵延年从视野中消失,气得大骂。
“追!”有人大喊。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破风而至,“噗”的一声,正中他张大的嘴巴。
赵破奴到达新的战斗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