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俅和对方聊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
等对方离开,赵俅又在诸闻泽旁停了一会儿,喂了马,这才骑马返回。
“是匈奴人,但不是单于庭的。”赵俅说道。
“伊稚邪呢?他不在颓当城?”
“昨天刚走,向西去了,可能是去了王庭。”
赵延年心生疑惑。
伊稚邪等了这么久,突然去了漠南王庭,这是想干什么?
漠南王庭离长城很近,正对着河南地,难道是匈奴右部不肯出兵,伊稚邪要亲自进攻?又或者,与匈奴右部合兵一处,进攻河南地?
了解的信息有限,他无从判断。
“谁在颓当城?”
“只有一个当户,叫居里牢,具体实力不详,以前没听说过这个人。”
赵延年有些诧异。“这些都是那个匈奴游骑告诉你的?”
赵俅笑了。“我认识这个游骑,之前也算是赵王的旧部,现在改投门庭了。我听他那意思,似乎也想归汉,只是犹豫,问了好多我们入塞之后的情况。”
赵延年转头看了看北方的天空,想了想。“我们去看看,抓几个俘虏问问。”
“好。”赵俅一口答应。
骑士们收拾好战马,一起下了山岭,沿着诸闻泽东岸,向北而去。
走了小半天,也没遇到一个匈奴人。眼看天色将晚,赵延年有些犹豫。
是就地驻营,明天继续向前,还是就此返回?
虽说这里离颓当城还远,但匈奴人已经出现在诸闻泽畔,这里想必也有。他们一直没出现,要么是躲着自己,要么是在等增援。
如果是后者,面对数倍的敌人,自己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赵俅等人就说不准了。
赵延年拿不定主意,和赵俅等人商量。
赵俅思索片刻,问道:“如果没有我们,赵君是打算继续向前,还是就此返回?”
“我想继续向前。”
“那就是担心我们的安全了?”
赵延年点了点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赵俅笑了,拍拍胸口。“赵君放心,我们虽然没有你这么样的身手,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退一步讲,既然决定出塞侦察敌情,就有被俘甚至战死的准备。如果想安逸,何必出塞呢?”
“就是。”骑士们纷纷附和,让赵延年不必担心他们。
他们原本就是匈奴人,太熟悉草原了,也不忌讳战死。
相比之下,老死在家中,才是最丢脸的事。
见此情景,赵延年也放下了担心,决定继续向前,一直到颓当城为止。
不亲眼看一看,他始终不放心。
他无法相信伊稚邪现在会去头曼城,正如他不能轻易相信右贤王会主动请伊稚邪一起去进攻河南地一样。有右大将那个弟弟看着,右贤王这么做形同认怂,以后还有谁会服他?
既然奉命出塞打探情况,当然要深入一些。走马观花地看两眼,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选了一个背风的山坳扎营,安排了三人在不同的方向警戒,赵延年登上了一旁的土坡远眺。
大地苍茫,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枯黄的野草随风摇晃。
太阳落了山,风紧了起来,寒意入骨。
过了一会儿,月亮爬了上来,天地之间更是清冷。
赵延年调整呼吸,以行桩的姿势在附近绕了一个圈,看看执行警戒的骑士是否足够的警惕,还是找个背风的地方准备睡觉。
这样的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匈奴人也好,汉军士卒也罢,摸鱼划水的都不在少数。人的本性就是好逸恶劳,哪怕是在战场上,偷懒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站在一人高的野草中,赵延年忽然有些不安。
此时此刻,他能看到的的不过周围十余步,再远一些,就只能听,不能看。再远一些,就连听都有些费劲了。正如这偌大的战场,他明明知道双方都有数万人马,能接触到的却只有廖廖数人。
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几万人马也只是一滴水,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汉军才会非常谨慎,轻易不出塞。
实在太容易迷路了,而空无一人的草原也让每一个将士都心怀恐惧,精神高度紧张。没等匈奴人出现,他们已经身心俱疲了。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却清晰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看到他了么?”
“没有。明明刚才还在岭上,一眨眼就不见了。他莫不是狐狸变了,会隐身?”
“少说两句,好好找一找。”那人明显有些紧张,声音颤抖。“单于悬了重赏,可不能让他跑了。”
赵延年单腿跪在草丛中,一边摘下弓,抽了箭,一边回想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
他应该在哪儿听过,只是想不起来是谁。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向远处去了,但只有一个人。
赵延年等了一会儿,站起身,向声音处悄悄摸了过去。虽然他的脚步声已经很轻,还是不可避免的踩到枯草,发出轻响。他不敢走得太近,在六七步外停住,目光透过野草,仔细辨认,终于看到了一团身影。
那人单腿跪在草丛中,身形强壮,背很厚实,身上背着弓和箭囊,是典型的匈奴人模式。
汉军不太喜欢将弓直接背在身上,更愿意装在弓袋里。
赵延年想了想,收起弓,将弓、箭和长刀全部解下,放在地上,只将短刀握在左手中,蓄了蓄力,等着风起。在一阵北风吹过头顶,野草沙沙作响的时候,他突然起身,两个纵跃,便到了那人的身后。
那个匈奴人开始以为是风声,等听到声音不对,转过头来时,赵延年已经到了他跟前,竖掌如刀,切在他的脖子上。
匈奴人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赵延年及时伸出手,将他托住,轻轻放在地上,随即从匈奴人的箭囊里抽出两根弓弦,一根绑手,一根绑脚,最后又扯出一块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时,他才看清匈奴人的长相,想起来他是谁。
是那个叫乌延的百夫长。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又兴奋又紧张。
乌延是龟龙营的人,他出现在这里,说明伊稚邪很可能没去漠南王庭,还在颓当城。
赵俅之前打听来的消息是假的,是匈奴人故意告诉他的。
赵延年先解除了乌延的武器,又取回自己的武器,披挂整齐,这才在乌延的人中处用力掐了一下,将他唤醒。乌延一醒,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既不叫喊,也不挣扎,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赵延年。认出赵延年后,他笑了。
“好久不见。”赵延年轻声笑道。
乌延坐直了身体,向赵延年低头行礼。
“能好好说话么?”
乌延点点头。
赵延年伸手,取出乌延嘴里的布。“伊稚邪在哪儿?”
“应该在漠南王庭。”
赵延年一愣。“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乌延笑了。“我在这儿,是为了等你。”
“等我?”
“是的,单于悬了重赏,要取你首级。为此,他特地留下了一半龟龙营。”
赵延年笑了。“真是太给我面子了,半个龟龙营对付我一个人。你说的重赏是多少?我看看值不值。”
“一块上好的牧场,一万落,还有封王。”乌延也笑了。“你是悬赏最高的,超过李椒。”
赵延年心里咯噔一下。
伊稚邪还想抓李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