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车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车辙碾过湿润的青石,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云隐山的雾气愈发浓重,笼罩着周围的林木,仿佛将天地隔绝成一片静谧的孤岛。
方多病手握缰绳,目光深沉,时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的云影山巅,神情中带着几分焦灼。他低声叹息:“漆木山前辈、爹,时间紧迫,今日就不能下车祭拜了……请保佑我们能找到芩婆,救回李莲花的命……”
马车内,车厢宽敞舒适,柔软的垫子吸去了颠簸的震动。李莲花静静地躺在乔婉娩的腿上,眉间微蹙,脸色苍白,额头布满了冷汗。一件白狐裘大氅盖在他的身上,却似乎难以驱散从骨髓中透出的寒意。
这次毒发,比以往更为凶险。若非他们赶着将人送到关河梦处,用他的银针和三元归一汤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拉回来,李莲花的性命恐怕难保。而后方多病又将自己修炼的扬州慢内力输送过去,虽说不够精纯,无法祛毒,却让李莲花体内的扬州慢自行运转,逐渐稳住了他的状况。虽然还昏迷着,但呼吸平稳,偶有苏醒迹象。
“师父……师娘……”李莲花喃喃梦呓,声音微弱,却隐含着无尽的惶然与迷茫。
乔婉娩低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忍,轻轻取出帕子为他拭去额头的冷汗,指尖温柔地顺着他的眉心抚下,试图平息他不安的神情。她的声音如涓涓溪流,轻轻唤道:“花花,不用担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李莲花似乎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原本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过了一会儿,他的睫毛颤动,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迷离,似乎还未从梦境中完全脱离。他的视线模糊地掠过乔婉娩,看到窗外迷茫的云雾,低声呢喃:“阿娩,这里……是哪里……?”
方多病听见动静,扭头探进车厢,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又有几分不耐:“李小花,你可算醒了!我说这云隐山的路绕得要命,雾气这么大,都午时了,我兜兜转转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咱们可是要去找你师娘救命,你总该知道路吧?”
李莲花听得“云隐山”三字,彻底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努力撑起些许精神,扶着车窗环顾四周,目光定在满山云雾中,呢喃道:“云……隐山……”。
李莲花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却倔强地支撑着身体坐直。他抬手按住胸口,微微喘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强笑:“我已经大好了,真的不必麻烦师娘。咱们回去吧,先把正事办了才要紧。”
方多病顿时急了,坐直了身体,几乎要从车座上站起来:“现在咱们上山,找你师娘芩婆,把你身体彻底瞧好了,这就是正事!”
李莲花笑意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的表情,抬起虚弱的手,勉强摆了个轻松的姿态:“你看,我没事了,真的好了。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吧。”
方多病看着他的模样,气得差点将缰绳丢开,指着他说道:“少拿这些糊弄我!你就是这样,总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李莲花闻言一怔,眼底的笑意稍稍收敛。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了几分:“方小宝,我哪有不在乎?是人都怕死,我怎么会不怕?”他说着顿了顿,眼神略带几分揶揄,“只是关河梦那个庸医哪懂扬州慢的玄妙?我自有扬州慢护体,岂会有性命之忧……”
他话音未落,便觉车厢内一片静默。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乔婉娩,却迎上了她的目光。
乔婉娩的双眼微微泛红,眼眶中隐隐闪动着一层水光。她眉心微蹙,咬紧了唇,明明努力想要保持平静,却仍透出掩藏不住的担忧。那种复杂的情绪,如山雨欲来一般压在空气中,无需多言,便让人心中发闷。
李莲花与她对视,所有的言辞在这一刻都被卡在喉间。他心底那一点点用言语筑起的轻松,被她的目光无情地击溃。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底的某根弦断裂的声音——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是因为看见她眼中的沉痛而涌上的不忍与怜惜。
他最终移开目光,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阿娩……师父当年教导我,我却生性叛逆,没少气得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师娘对我更是恨之入骨。今日送上门去,她岂会救我?只怕巴不得教训得我死无葬身之地。”
乔婉娩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眼中的忧伤却愈发浓重。她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带了微微的哽咽:“花花……关河梦说你油尽灯枯,已然不治。芩婆是救你性命的唯一希望。若师娘真气你,我也求她先救你的命,再一同跪地请罪便是。”
方多病急忙附和:“对!来都来了,自然得看个明白!你要是真有个好歹,谁都不会原谅你。”
李莲花听着这话,再度对上乔婉娩的目光。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却藏着化不开的沉痛,那种牵挂让他的心微微一颤。他终于不再争辩,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透出些许无奈:“哎,云隐山的路设了迷障林阵。算了,我带你们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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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穿行在山间小路上,方多病在前方挥剑清理着拦路的荆棘,身影利落而干脆。乔婉娩则小心地扶着李莲花,步步跟在后头。山路湿滑,李莲花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每走几步便需停下来喘口气,乔婉娩却没有半点不耐,扶着他的手始终稳稳当当。
终于,几人穿过迷障林阵,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一座素雅的竹屋静静伫立在山腰间,周围竹林环绕,山风吹过,带起一片沙沙的声音,显得幽静而清寂。
方多病眼睛一亮,忍不住欢呼:“这就是云居阁?”
李莲花懒懒地看了他一眼,没正面回答,神色却透露出几分心虚。方多病已迫不及待地大步上前,在院门外恭敬拱手而拜,高声道:“芩前辈,晚辈天机堂方多病有要事拜访,还望前辈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