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今河去打了杯豆浆,喝了一口暖着胃,听黄伟超慢慢说道。
“以前有阵子事业发展不顺,心里焦虑得很,精神也紧绷,想拍的戏拍不了,不感兴趣的戏也找不上门。那时候我每天都在害怕,自己是不是从此就要失业了。”
“经纪人怕我出事,就到处找机会,可是本子拿到手上,我才发现我非常抵触。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我是不是过去白活了,明明上大学的时候什么戏都尝试过,为什么到三十岁了却开始抗拒起其他种类的戏了。”
“只要一看到那些故事的描述,我心里就特别反感,一个字都不想看。我经纪人骂我,是不是舒适区呆太久了,适应不了现在日新月异的变化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想了很久。感觉自己可可怜了,像一只小虫子。后来某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悟了,我觉得我经纪人说的,某种程度上,的确是对的。”
“我确实是在舒适区呆太久了。那几年就吃一种剧的福利,我自己其实都没反应过来,我陷入了盲区。”
“休息了一阵后,我支棱起来了,收拾好过去,重新出发。但是我发现我并没有彻底好转,我留下了新的毛病,我极度排斥拉上窗帘紧闭窗户的封闭房间,黑漆漆的,阴森森的。”
“而且,我还神经衰弱了,一些感知也开始变得敏感。”
“原来如此,那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回去接着睡?”蓝今河点着头,想着他这种情况,不知道属不属于环境应激。
“或者,要不要去晒晒太阳?”去去鬼气,早知道,昨天在消防站应该多来几回阳刚项目,累瘫了合该一觉睡到大天亮才对。
哎,还是吃多了吧,想来想去都觉得这顿宵夜有点吃亏了。
“你认真的?”黄伟超看了一眼窗外还在啪啪哒下着的雨,雨声挺好听的,难道是人工降雨,可以一键暂停?
拨云见日这种事情,难度有点大吧。
黄伟超脑筋短路,怀疑地看着蓝今河。
高汶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发出了灵魂质问:“伟超哥,你拍那么多年戏,钱挣了不少吧,就算失业,也能吃喝不愁一辈子吧。”
“什么?伟超哥失业了?”祁另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咋咋呼呼的,特别夸张,“那你要不要来我们公司?”
黄采晴从他背后把他推开,一脸惊愕,“去你们公司?你们都混到要没戏拍了,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蓝今河老神在在:“没关系,以前没戏拍,不代表以后没戏拍。”
黄采晴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是哦,我怎么忘了这个,我这个记性呀。”
祁另丰拉开椅子坐下:“那伟超哥更要考虑我们公司了,我们闲人即将迎来新的天空啊。”
“我没失业。”黄伟超没好气地扫了两人一眼,不想搭理这俩人,转头向高汶,“汶汶啊,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没钱有没钱的烦恼,有钱有有钱的烦恼。”
“当你有了钱以后,你的生活水平就会发生改变,衣食住行,样样花销都会增加。当你习惯了这种生活以后,再想回去过以前普通人的生活时,未必能全然接受,尤其是有心理障碍的时候。”
“老话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经了一遭,才发现古人所言诚不我欺。”
“如果只是要求生存,我的钱花到下辈子都花不完。如果住在农村,再自己种菜,也不买新衣服不花冤枉钱,那一年甚至可以只花一两千。”
“我当时真还就这么想过,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去过这种生活。我的经纪团队里,有的同事是农村出来的,知道了以后,连夜给爸妈打电话,收拾了老家宅基地的老房子出来,诚挚邀请我回去住一个月,就按照这种设想来。”
“我觉得挺好,我就去了……”
黄伟超说到此处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异常沧桑,蓝今河看他要哭不哭的,麻溜地抽了几张抽纸递过去。
高汶见他停了下来,催促道:“伟超哥,接着说啊,你去了以后呢,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快说。”黄采晴也催,刚来的时候听了半截,这些事儿以前他在节目里还从没说过,这回第一次听到还觉得很新鲜。
“你们搁这听故事呢?”黄伟超瞪了她们一眼,接过抽纸,揉成了一团球,盘在手里,接着往下说。
“去了以后,我发现……我过不了这种生活了。”
“我同事家的老房子很久没住人了,还是水泥地,灰尘特别大。卫生间也没有马桶,不能抽水。大夏天的,不光有嗡嗡叫的蚊子,还有围着电灯飞得满屋子都是的小飞虫。才第一天,我就麻了。”
“第二天,我还得去地里除草种菜。他父母都搬到城里住了,老家地里只种了一小片,时不时回去拔点菜。我呢,话都说出去了,不能摘人家现成的,得从零开始。”
“一个月以后,你的草除完了吗?”蓝今河问。
“那当然除完了,我还种了菜呢,我种了黄瓜西红柿小白菜……”黄伟超对这点儿还挺自豪。
蓝今河对这事儿好奇:“那你的菜都种活了吗?”
黄伟超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啊,你怎么知道没活……”
“都发芽了、长苗了,也施肥了、浇水了,结果还是死掉了。唯一活下来的也就长了我手指头那么粗个。”
“你没有多呆几个月吗?难道你真就住一个月,就走了?”黄采晴也是上过学的,不是真的啥都不懂,才一个月,几根菜能长到吃一顿啊。
黄伟超一脸哀怨:“没,走了。”看黄采晴鼓起一张脸想说点啥,没再看她,自顾自地说,“可能命里没有种菜的天赋吧。”
“我同事的父母手把手教我,我也照着做的,但结果就是那么令人难堪。”
说到这儿,黄伟超脸色有几分难绷,说出来的话充满了自我怀疑:“我怀疑是不是我的八字不太好,克了他们的土地,让那些菜觉得,在我手底下长大是一种残忍,于是提前一步把自己给刀了……”
“我也怀疑,是不是我人品不好,居然不能忍受在农村生活……我所设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蓝今河又抽了几张抽纸递给他:“伟超哥啊,你只是运气不好,没有点亮这个天赋,和你的八字无关,也和你的人品无关。”
“你知道有些人养乌龟都能养死吧?什么养花杀手啥的,都是没有点亮这个天赋罢了。蚊子本来就招人烦,你难道会觉得城里的蚊子可爱吗?”
“就好像坐火车的人,没有人会一直喜欢坐硬座。没钱的时候逼着自己去体验,青春没有售价,火车直穿天下。再是年轻力壮,坐个一天一夜的硬座也会难受的。隔个几年,有了经济实力,大多数都会抛弃硬座,从而选择买硬卧。”
“可硬卧也有硬卧的问题,接着,如果预算足够,那就有可能换成软卧,又或者直接换成飞机。”
“有条件的人都在升舱,那些实在适应不了的生活,没必要逼着自己去适应,会生病的。”
黄伟超瞪圆了眼睛:“小河,怎么你说的话跟我同事说的话一模一样?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那些实在适应不了的生活,就没必要逼着自己去适应,不然会生病的。”
“如果不想过这种生活,那你就想办法,去调整自己,然后挣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后,我就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