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这日,也是眠眠的百日宴。
盛将军难得卸下戎装,换了一身对领镶黑边的私居服,腿边是躺在婴儿推车里的眠眠,正张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女眷们在堂内吃酒闲话,几次三番都忍不住往花园看去。
难道今日不应该是男子在堂下高谈论阔,而女子们则围着孩子说家常?
怎么到了盛家却倒反天罡起来,一群糙汉子围着孩子作甚,他们能有女人会聊孩子不成?
张副将的夫人高氏捂嘴轻笑,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旁人问她笑什么。
高氏指了指花园,笑道,“各位夫人难道不觉得那儿很好笑吗?我还从未见过我家那口子斜眉歪脸逗过孩子。”
众人看去,顿时娇笑一片,笑声还引起了盛将军的注意。
盛将军回望过去,不解地说,“她们笑什么呢?”
逗孩子的张副将直起身子,不在意道,“无外乎就是聊些坊间笑话而已,将军,眠眠这性子也太稳重了,怎么逗都不笑啊。”
盛将军勾了勾嘴角,微微颔首,沉稳道,“这孩子生来如此,性子像我。”
几位副将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底的笑意后,纷纷应和道,“确是,眠眠这双眉眼也长得与将军肖似。”
张副将问:“可起大名了?”
盛将军回道,“大名为常阳。”
“盛常阳……这名字可是取意诗经大雅的卷阿篇?”宋言浅伸手去捏眠眠胡乱挥舞的小手,被眠眠一把攥住不放。
周围都是一群目可识丁,却甚少读书的武将,一听宋言浅这话便觉得这名字肯定取得好。
武将们质朴地认为,只要是有来处的名字,那肯定就是好名字。
张副将第一个吹捧,“取得好,阳字不就是指的太阳,以后小眠眠也定能同太阳一样生机勃勃。”
众人一个两个跟着夸赞,都快把阳字夸出花儿来了。
宋言浅听得几欲想开口解释,想想还是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堂内。
将军夫人也正在提及眠眠大名的由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这眠眠的大名还是我家二郎给取的。”
盛临平从眠眠还未出生就开始愁他的大名。
直到盛临安从蓉城回来,有次顺嘴给他提了句,“诗经有言,‘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眠眠又正好轮到咱家的常字辈,不如就取‘阳’字如何?”
这话指的是贤才出生的恰到时候,意喻确实不错,盛临平回去同妻子商议后就将眠眠的大名定为“盛常阳”了。
“你们说说,这名字来得好笑不好笑?”将军夫人无奈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刘副将的夫人尹氏说,“明明是兄友弟恭的佳话,怎还叫夫人说成笑话了。若是我那三个不孝子能有三分临平和临安的兄弟情,家里也不会隔三差五闹得鸡飞狗跳了。”
高氏好奇问,“你家又怎么了?”
尹氏颇为头疼地说,“还不是前日,那老二带着老三爬墙,结果正好砸在路过的老大身上,生生将老大砸晕了过去。”
将军夫人关切道,“孩子没事吧?”
尹氏摇头道:“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有世隆胳膊脱了臼,也找大夫正过骨了。”
“难怪今日就见你只带了世昌过来。”高氏笑道,又忽而想起自家儿子,询问道,“对了,说起孩子,那群皮猴儿都去哪儿撒欢了?”
高氏口中的皮猴们,此时都在花园旁边的小厢房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招待这群十几岁的青少年本该是盛临安的活儿,奈何盛临安还没从蓉城回来,叫盛临平来招呼这些小孩也不合适。
若是只让个管家陪着这群少爷更显得怠慢,盛临乐就替将军夫人出了个主意,收拾了间空屋,搞个游戏室。
院子里摆了投壶、射箭等室外游戏,屋里又放了围棋和鲁班锁类的益智类玩具,考虑到这群少爷的年龄,盛临乐还建议放了漫画和其他一些杂书传奇。
盛临乐刚被茶水沾湿了衣裳,回院子去换了一身回来,路过这临时收拾出来的游戏室时,受将军夫人嘱托,往门内瞄了一眼,却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招来院里的婢女,好奇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婢女愣了下,又反应过来问的是谁,笑道,“都在屋里看书呢。”
盛临乐诧异,将军夫人不是说这群小少爷个个都是混世魔王吗?怎么跟她想象的画面不一样?这院子比花园那边都安静。
“茶饮点心送进去了吗?”盛临乐随口问了句。
婢女正要回答,厢房的房门打开,刘世昌伸着懒腰从里面走出来,右手手上还拿着《少年将军传奇》第三话。
刘世昌看见了盛临乐,站在原地拱手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走过来。
盛临乐颔首回礼。
“世昌兄,你怎么还带着书出来了,你看完了就快给我,张承又把我的书抢了!”另一个圆脸的小少年走出来,伸手就想去拿刘世昌手里的书。
刘世昌将手举高,“谁说我看完了,我就出来透透气而已,张承抢你书,你去抢回来便是,找我作甚。”
刘世昌个子高,圆脸小少爷跳了两次都没够到书,顿时觉得丢脸,气呼呼又大步回去,大喊道,“张承,你还我的书来!”
“什么你的,这是盛将军家的书,谁拿到就谁看。”
屋里一片吵吵嚷嚷,盛临乐听得微微皱眉,吩咐婢女,“再去我那拿几本送进去,别争来争去打起架来了。”
婢女应喏,匆匆离开。
回到将军夫人身边,盛临乐继续吃点心,顺道听她们讲八卦。
将军夫人侧脸看过来,问道:“那边怎么样?怎么没听见他们玩笑的声音。”
去岁将军府办宴席时,那些孩子的嬉闹声可是跨了两个院子都能听见,这一直静悄悄的,难免叫在座的亲娘们心绪不宁。
盛临乐笑了下,“娘,你放心吧,那些哥哥安静是因为都在屋里看书,院里竖的靶子上连箭头都没有,可见都没人在外面玩。”
高氏坐得离将军夫人近,听到盛临乐的话,不禁狐疑道,“全都在看书?张承平日痴迷射箭投壶,他也在看书?”
盛临乐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刚还听见张承哥哥抢着要看书呢,积极好学得很。”
抢书看怎么不算是一种积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