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迎完财神,松雪斋的最后几名员工才得以放假。
盛临乐本意是叫林大管事初一就关门歇业,让工人拿了红包好好回家过年。可今年新年雪下得太大了,唯恐店里没留人,第二日积雪就压塌了屋顶。
结果有顾客见店里还有伙计,天天都在门口叫嚷着要买书,不开门就一直催,初二那天早上,客人们甚至把门板都挤掉了半扇。
留店的伙计做不了主,忙去请了林大管事过来才镇住场面。
林大管事做主给伙计加了工资,把住在附近的柳氏一家也喊了过来,几人一起把余下的库存都卖了干净。
柳氏在纠结要不要扫地,初五是迎财神的日子,按理说不应该扫地,会把财气扫出去,可这一上午过去,地上全是泥印子。
又有客人上门,柳氏下意识抬头致歉:“客人,不好意思,今日少年将军的画本已经售空了……”
“李有财,怎么是你?”
柳氏的惊呼声,拿着扫帚护在身前,眼神提防:“你又想来做什么?我告诉你,富贵是不愿跟你回去的!”
李有财黑着脸,从怀里掏出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语气怨毒:“他老子为了他日后有个好前程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们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要留那蠢材就留,老子不稀罕了。”
“叫林管事出来,这是一千两违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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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临乐手下不停,一口气勾完盔甲上的长线,画完才对林大管事说:“他没对柳氏怎么样吧?”
林大管事擦了擦额头上汗珠,摇了摇头:“没有,说了几句耀武扬威的话便走了。”
“三姑娘,李有财怕是把彩印的事卖了,咱们要不要去衙门告他?”
“衙门都封印休假了,你找谁来断官司?”盛临乐转动手腕,思索了片刻,“不用管他,他卖便卖吧,没了李有财,以后也会有赵有财,王有财的。”
盛临安瘫在懒人沙发里,插了句话:“小妹说的是,这种事,是杜绝不来的,现在叫那个什么有财的卖出去了,以后你们店里的人杂念也能少几分。”
林大管事心里堵得慌,“可咱们都才只出了三本彩书,就叫人把彩印学了去……这、这实在叫人不甘心啊。”
而且现在店里放年假要放到正月十八去,这么长的空档期,谦益和文华那几家店不趁火打劫才怪了。
“要不把工人都喊回来,再印些书来卖?三姑娘你这画的图是不是想摆在店门口吸引人?”
“这是送朋友的图,不给店里印。”盛临乐不解地说,“你时常去店里,怎么还没我知晓得多,王充都带着云砚改良了三次还是四次彩印技法了啊。”
“谦益拿李有财知晓的最初技法去做彩本,不一定能印得有我们的精美,等看了他们的书,顾客心中自会有一杆秤。”
盛临安起身伸了个懒腰,踱步到盛临乐身边,指着画中人,笑道:“林管事,你觉得那些书铺能找到我妹妹这样的画师吗?”
林大管事听到二公子这么自信的说法,也朝画纸上看去,不禁一笑:“三姑娘的画法漠城找不出第二人,是我心急钻牛角尖了。”
林大管事又凑近仔细看了几眼,说:“瞧着三姑娘画的线条更凝练了,这几处衣折处圆曲转折的线条,很是流畅清整。 ”
盛临乐退后两步瞧了瞧,她看不出来,取了一幅以前的画来做对比,好像确实有进步诶,不枉费她跟着苏老师挨冻画梅花多日,量变终于产生质变了!
送走林大管事,盛临乐继续画给孙明的to签,盛临安则是在懒人沙发上躺困乏了,干脆回自己屋里去睡午觉。
到了初八这天,每条大街上都多了几个散发传单的闲汉、婆子,拿着印了彩图的纸吆喝:“谦益书苑新书明日开售,狐女彩印本,页页都有美人图——”
从早发到晚,发传单的个个嗓子都喊哑了,回到谦益书苑结工钱,还被伙计一顿臭骂:“不是叫你们省着点发单子,怎么没一个人有剩余?你们知不知道这彩图印出来多贵!”
闲汉们面面相觑,胆大的上前辩解了两句:“这有人拿去看了,咱也不能把纸强抢回来吧……”
又有人应和:“就是,小哥,你们要学松雪斋出彩印,也学学他们行事大方些吧,松雪斋一次给我们好几百张纸单呢。”
婆子嘟囔:“一人就给十来张纸,还叫我们传遍全城,真是笔筒子吹火,小气死了。”
伙计叫他们吵得头疼,沉着脸给每人结算了工钱。
初九时,《遇狐记》的忠实读者们早早等在谦益书苑门口,叽叽喳喳议论这次是不是终于出下篇了。
刘姓书生说:“不知道书生表明要上京赶考后,狐女倾城会如何自处,我倒希望她能同书生一起去京城,成就一段鸾凤和鸣的佳话。”
宁童生却摇头晃脑批判这种剧情走向:“书生本应一心考取功名,待日后金榜题名归来,纳了狐女做妾就是,何必带个女子上京,耽误自己科考。”
李志才站在人群外,听着那几人的议论,眼前有一丝恍惚,心里涌起强烈的格格不入之感。
脑子里划过《少年将军传奇》尉迟明意中人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自去当个英雄,我并不依附于你,无论你是生是死,我日后都定会长长久久。”
这是那姑娘不愿让尉迟明有眷念顾虑说的一番话。
起初李志才看到时,觉得这女子有些太过无情,而他妻子丽娘却认为这明明一位坚毅果敢的女子,女子若是把一生期许都放在别人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可当世男子就爱看女子时时依附爱恋着自己,然后享受过又转头说,是女人耽误了他功成名就。
他本来也爱看《遇狐记》,狐女柔情绰态又才华横溢,看这书的大多也是被狐女的美貌人设所吸引。
可如今——
“无聊,腻味。”
李志才留下两个词,甩甩衣袖,转身离开了谦益书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