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立在心苑的门口很久,小白轻轻的拉了他一下,汉源这才想起那个小厮说的是“来心苑见夫人!”
明明说的是来见他,可为何要先见她呢?难道......
不假,汉源的担心是真的,聂浔已经病得很重了。
但柳心儿独揽聂家大权也是真的。
走过几个回廊,从一个开满荷花的池塘中间穿过,再绕两座假山,走过一个开满各色不知名的鲜花的花园后,一扇园拱门挡在众人前面,拱门正上方的“心苑”两个字是红色的。
这与汉源记忆里的颜色不一样。
以前也没有过分在意过,只是被撵出来的那天晚上,他跪在那里,一直觉得二娘一定会叫香儿姐姐来找他,让他回屋去的,这个时候,他都没有注意到拱门上面的字。后来,夜越来越深了,香儿姐姐才出来,但不是拉他回屋,而是拉着他往外走,他不知道是要去哪里,而且越走越快,还不准他问,也不准他说话。
穿过最后一道假山的时候他不停的回头,他想回头看看二娘是不是追出来了,因为穿过那座假山以后就看不到二娘的心苑了,可没见二娘追出来,他却看清楚了“心苑”两个字,那是黑色的。
“请这边走!”引路的那个小厮扰乱了汉源的思绪,把他从遥远的过去拉了回来。
又是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心苑的正厅,只见柳心儿端坐在上首,香儿立在她的右手边。
汉源和小白依然一左一右扶着桑婆婆踏进了正厅。
见一行人进来,柳心儿的眼睛一直盯在汉源的脸上没有移开,眨都没眨一下,她越看心里越是害怕,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眼神由高高在上变得犹豫不决再到彷徨不安。
香儿更是深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悄悄的向柳心儿身边靠了靠。
“这不正是那个聂元和吗?”
看着站在眼前的汉源,柳心儿向香儿抛去了狠狠的眼神,还没有说话,香儿吓得开始有些哆嗦了起来。
确实,当初夫人吩咐的是把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弄死他算了,不能让他活着的,可他怎么就找回来了?难道是回来报仇的?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怕的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汉源可不是这种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想要报仇的想法。
他只想快点儿离开这里去看一看那个他,最主要的他还是想尽快的见到奶奶,也不知道奶奶还认不认识他。
四目相对,汉源向上首的柳心儿做了个揖,问道,“夫人好!”
柳心儿赶紧压住心头的惊慌,露出十分尴尬的微笑回道,“你们从哪里来?说是要见老爷?”
“我们来自兰花镇,确实想见一见聂老爷,我夫人得他救命之恩,想当面谢过他。”汉源很是平静的回答道。
“救命之恩?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救命之恩?”柳心儿略显得有些吃惊,稍稍平静地问道。
“十几年前,聂老爷在兰花镇的昊河边救过我家夫人,后来打听到救命恩人就是聂老爷,我们理应当面道谢,不是吗?”汉源说的倒是实话。
可这实话把柳心儿吓得不轻,这是何种缘分!眼前这个小娘子居然被那个老东西救过,还嫁给了这个小子,看来这真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呐!
“能详细说来我听听吗?”柳心儿心存疑虑的问道。
汉源没有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而直接的问道,“请问夫人,我们能见见聂老爷吗?”
听到此话,柳心儿有些不安,看着汉源又说道,“老爷今天不在家,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汉源心想,岂能把小白是狐的事说给她听,于是,直言不讳的说道,“这是我家夫人和聂老爷之间的事儿,我们外人不便掺和,要谢也是我夫人当面谢过聂老爷才好,您觉得如何?”
站在一旁的香儿悄悄地推了一下柳心儿,柳心儿回头看向她,恶毒的眼神没有变,“一会儿我再慢慢找你算账,你还敢推我,你是什么意思?”
香儿轻轻地在柳心耳边说道,“夫人,看此情形,可不能让他见老爷呀!”
柳心儿回头狠狠的掐了香儿一把,低声音说道,“我还不知道不能让他见老爷,要你来教我!”
桑婆婆和小白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柳心儿也没有问她们,特别是桑婆婆,她不知道她是谁,在此情形下,她不知道问什么合适。
话说心苑里发生的事情,上屋的聂老夫人很快就听说了,通报的人在大门处就见到了汉源一行人,他也看清了汉源的面容,心里暗自欣喜不已。
当他看到他们一行人被那个小厮引着向心苑去以后,赶紧回上屋给老夫人报信,老夫听闻此事,欣喜不已。
她让丫鬟推着自己去了祖宗祠堂,面对祖先的牌位,她老泪纵横,声泪俱下的说道,“真是祖宗保佑,老天有眼,要在我老太婆闭眼之前见到我的孙儿,让我聂家能世代传承下去,可不能让我聂家毁在这个柳心儿手里呀!”
可是当她听说他被引着去了柳心儿的心苑,她紧张万分,马上吩咐肖大娘赶紧赴心苑把他请过来。
自从聂浔生病,自己年岁越来越大,柳心儿就把持着整个聂府,连自己这个老太婆她都不放在眼里,她就盼着能有一天找回自己的大孙子聂元和,不为别的,就只想知道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就行,可如今,听说他回来了,她想的就更多了。
当肖大娘踏进心苑正厅的门口时,把个柳心儿吓了一跳,这个老婆子怎么来了?难道上屋知道了什么?
只见肖大娘朝上首的柳心儿福了福说道,“禀告夫人,老夫人听说家里来了客人,专门要见老爷,所以她也想见一见,让我把人带过去,夫人可允准?”
柳心儿没有立刻回答,心里想着,“如果准,万一那老妇人与他相认,我该如何应对?如果不准,万一那老妇人亲自过来要人,我又该如何?难道明着与她抗争吗?如果明着与她抗争,将来我的丰儿怎么办?”
等待了这么多年,老夫人正等着这一天的到来,既然这天来了,她肯定不能错过。
见肖大娘久久没有归来,老夫人吩咐伺候她的丫鬟推着她朝柳心儿的心苑赶了过来。
肖大娘正和柳心儿争辩着,她见柳心儿久久没有开口,知道她一定是不想放人,于是,又开口说道“禀夫人,老夫人卧床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见过谁,夫人能否开恩让老奴带他去,让老夫人见见他?”
柳心儿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直接说道,“就这么一个陌生人,老夫人久未见人,为什么想要见他呢?”说到“他”这个字儿的时候,她还特地用手指了指堂下站着的汉源。
肖大娘见她还有拖着不让的意思又说道,“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也许是老夫人觉得家里来了新客人,图个新鲜罢了,夫人就让老奴带他去见一见吧。”
正说着呢,老夫人的推车已经到了正厅的大门口,自从汉源被他们丢弃了以后,她就没有再来过柳心儿的心苑,她不想来,她恨这里,可今天不一样,她的元和回来了,她必须来。
她看着站立在正厅里那个孩子的背影,简直和聂浔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还只有个背影,没有见着正脸,她就已经完全确认,那就是她那可怜的孙子聂元和。
然而,尽管心中充满了欣喜,但她却愣是没敢让自己叫出声来,只因为此刻眼前的情形实在是有些微妙,瞧着柳心儿和那个孩子之间的话语,很明显他们二人尚未相认。
于是,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门外,过了好一会,柳心儿竟然都丝毫未曾察觉到她的存在,依然自顾自地和汉源交谈着。
柳心儿一些含沙射影的话听得她非常不舒服,于是,她让丫鬟把她推了进去。
坐在上首的柳心儿见老夫人已经走了进来,立刻站起来,走下台阶,朝老夫人走过去,“娘亲,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叫丫鬟过来传我便是,何必这么辛苦亲自过来!”
有了孙子的老夫人底气十足。
昂着头看着柳心儿说道,“我这不是把肖大娘喊过来请了吗?可你没让她请到啊。”
“娘亲看您说的什么话,我正和这孩子说着话呢,准备说完就让他过去您那儿。”柳心儿有点儿心虚,知道老夫人不相信,她停了停又说道,“您看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您要是想见他,那就让他跟您去吧。”
看着奶奶和二娘说着话,汉源的心里激动不已,也难过不已。
十几年没见,奶奶苍老了很多,满头银发,估计眼睛也看得不是很清楚,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往日的中气十足,想当年奶奶可是大荒域内出了名的响当当的人物。
他激动地朝老夫人走了几步,然后还是忍住停了下来,朝老夫人弯了弯腰说道,“这是聂老夫人吧?晚辈给您请安了!”
当着柳心儿的面,老夫人也是忍了又忍,见汉源给她请安,赶紧伸出双手朝他做了一个扶起来的动作,又看着他的眼睛,和蔼的说道,“这位公子不必如此,老身年岁已高,腿脚不便,还请公子见谅!”
汉源赶紧看向她的腿,宽大的裤笼里几乎感觉不到她的腿,难道……
这就是柳心儿的心狠之处,杀人于无形。
几年来,老夫人一直卧病在床,但柳心儿从来没有在床前尽过孝,都是由她指派的心腹丫鬟和奴仆服侍着。
老夫人自己的丫鬟和忠于她的丫鬟和老奴,被柳心儿撵的撵,放的放,即便能留下来,只要稍有错漏就被打一顿后撵出去,说她不忠心伺候老夫人,真正忠心于老夫人的,除了肖大娘已经没有几个了。
肖大娘能留到现在,全是老夫人苦口婆心的劝着,凡事不要和那些丫鬟和奴仆计较,吃住都和老夫人在一起,老夫人才以贴身服侍为由保了下来,可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奴仆和丫鬟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姬家三少爷姬煜城的药可没有少给,也没白给,柳心儿不仅用在了聂浔的身上,也用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几年下来,老夫人的腿算是不中用了,已经枯萎的成了一根竹竿儿,完全不能行走了,只能靠坐在推椅上被人推着走。身子也干枯得如枯树一般,但她却没有让她死,因为她的儿子聂元丰还没有长大,在成为聂家真正的东家之前,还得有老太太的威望扶持着。
对待她的夫君聂浔,柳心儿可没有客气,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完全不务正业的他,能把儿子聂云丰培养成红绣坊的接班人。
她心里暗暗盘算着,姬煜城早就和她商量好了,要一损皆损,一荣皆荣,将来整个隅家镇就是他姬家和她聂家的,两姓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于是,姬煜城给她的任何建议,她都当真,他给她的那些假仙药,她几乎隔三差五就让人悄悄的下在聂浔的药里,想要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慢慢的毒死他。
自从梅院的四大丫鬟之一菊儿被揭穿以后,那个下药的人就换了,换成了药铺里的人。
聂浔的药从来都是柳家医馆,也就是柳心儿的娘家负责配制,关键的药就是柳心儿的爹爹,也就是柳家医馆的柳医师亲自配制,根本不让外人插手,谁都不曾想自家人会祸害自家人,所以大家都很放心,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更没有人过问过,包括四大丫鬟。
甚至连聂氏都未曾察觉,也许伤势真的在日益加重,王阳给了她很多次药,其中有几次给的就是那假仙药,她都没有发现,全部都让聂浔吃了下去。
直到近几次收到传信她飞奔隅家镇,她才发现她的浔哥哥情况越来越糟糕,才对王阳给她的药起了疑心,可是她知道以王阳的本事,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聂老夫人知道眼下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于是叫回肖大娘来后又对柳心儿说道,“看来你这里多有不便,我就把他带回上屋了吧!”
不容柳心儿回答,她又用不容得任何商量的语气又对汉源说道,“这位公子,请随老身来!”说完此话就转过身去,出了心苑正厅的大门,头也不回的朝上屋的方向走了去。
汉源,桑婆婆,小白,小吠,一行四人对上首的柳心儿行了礼,转身跟在老夫人的身后也一同出了心苑正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