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洪秋一回府就迫不及待寻到张氏,将关氏母子之事说了。
张氏虽觉蹊跷,但也不会在丈夫升官这等喜事上忤逆他的心意。
只是眉头微蹙,轻声问道:“裴姨娘去世多年,从未听闻她娘家还有什么亲眷,这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虞洪秋神色略显尴尬,忙解释道:“我见她们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又想起裴姨娘生前服侍我多年,还不曾享几日福便撒手人寰。既是她族中骨肉,帮衬一二又有何妨?我虞家还不至于少这几口饭食。”
“老爷说的是理。”张氏不动声色地应道,转而话锋一转,“只是这府中寸土寸金,恐怕也无多余院落安置他们......”
“这个你不必操心,”虞洪秋摆摆手,“已与二丫头商量过了。既是她姨娘那边的亲戚,便住在她院里。”
张氏心中暗喜。
那南院偏僻狭小,如此倒省了她腾挪院落的麻烦。
京城地界寸土寸金,要租一处像样的宅子,一月便要十几二十两银子。
她可舍不得给院子不相关的人住。
见虞洪秋心情颇佳,张氏又笑吟吟提议道:“老爷这些年好不容易升了一级,妾身想着,不如设个小宴庆贺?也不必大操大办,只请几个平日来往密切的同僚故旧前来小聚。”
虞洪秋心下欢喜,面上却故作矜持:“不过升了一级,办什么宴席?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张氏见他心动,又添油加醋地说了几句,虞洪秋也就顺水推舟应了。
宴席定在三日后。
虞府上下都忙碌起来,已许久未办过这般热闹事了。
下人们也都喜笑颜开,心知主家逢此喜事必定要打赏一番,个个干劲十足。
·
关氏母子被领进门。
关玲儿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虽不是以妾室身份入府,但总算跨进门了。
“东儿,”临行前关玲儿又叮嘱儿子,“记住娘的话,在府里看到爹爹,不可喊他。”
“为什么呀?”东儿眨巴着大眼睛。
关玲儿压低声音:“你爹现在不方便让人知道咱们的关系。若是让大夫人知晓了,怕是连这府门都进不得。”
“哦。”东儿撅着小嘴,显然对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不太理解。
管事嬷嬷领着母子俩直接去了南院,竟是连正门都没过,从偏门绕了进去。
关玲儿心下不悦,且不说她是服侍过老爷的人,就算真是远亲投奔,这大夫人也该露个面,摆摆正经主母的架子。
如此待客,当真是目中无人。
踏进南院,关玲儿暗自打量。
院子不大,青砖破旧,角落里却摆了不少时令花卉。
她嘴角微撇,心想这种破院子也好意思安置客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子款步而出。
她生得明媚不俗,虽只着一袭素色长裙,却难掩眉目间的清丽。
不施脂粉,不戴钗环,仅是这般素净都叫人挪不开眼。
关玲儿心下了然,这定是虞家二小姐了。
福了福身道:“二小姐安好,妾身关玲儿。”
虞苏玩味地看了她一眼:“这里没外人,不必这般见外。你住的厢房已收拾妥当,若有什么短缺,尽管吩咐下人去办。”
她语气一转:“我知你不会在这院子里住太久。希望这段时日,你我能相安无事。”
关玲儿心头一跳。
这位二小姐倒是直接。
她确实没打算在这蝇头小院久留,进府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二小姐说笑了,”关玲儿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老爷如何安置,妾身自当遵从。”
她身边的男童东张西望了一会,嫌弃道:“娘,这里好破旧啊,我不想住这。你不是说府里有好多大院子吗?”
关玲儿脸色一红,“二小姐,童言无忌,您别放在心上。”
虞苏轻笑一声,蹲下身,替东儿理了理衣领。
这孩子倒是可爱,就是说话不太懂规矩。
也是,在那种地方长大,哪懂什么礼数。
“小弟说得对,这里确实简陋。”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关玲儿一眼,“不过你要住大院子啊,得看你娘有没有本事了。毕竟这府里的好院子可不是谁都能住的。”
关玲儿脸色一白。
这话里的嘲讽,她如何听不出来?
虞苏站起身,笑意不达眼底,“府里规矩大,小弟年纪小,难免说错话。你最好好生教导。”
关玲儿咬住嘴唇。
这位二小姐,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相与。
关氏心里气但初来乍到,还是先忍一忍。
入夜,仆人端上晚膳。
关氏看到膳食,两眼一黑。
只要清粥小菜。
东儿一看就炸了,“就这?我家的下人都比这吃得好! 连猪都不吃这个!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东儿嚎啕大哭。
“住口!”关玲儿呵斥,可眸中那一闪而过的不满,还是被虞苏捕捉到了。
她抬眼,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二小姐,听闻是你主动提议我们母子进府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虞苏轻轻放下碗筷。
青瓷碗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她唇角微扬:“可这就是我平日的生活呀。”
关玲儿一愣:“怎会如此?你不是府里的小姐吗?”
“小姐?”虞苏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讽刺,“中馈在张氏手中。她要磋磨一个庶女,手段多着呢。”
“老爷不管吗?”
“我爹啊..……眼盲心瞎,从不过问这些小事。”
关玲儿看着她,眼中浮现出同情。
难怪二小姐想拉拢她们母子。
原来是想找个帮手。
“别担心。”虞苏又开口,“今日先委屈你们。明日我去找父亲,要些银子添置用度。”
这也是她需要的。
张氏已经派人盯着她的小院许久了。
每月那点月钱,怎么能过得如此舒适?
虞苏心中冷笑。
她靠改进的工艺图纸和前男友们的礼物,在外头暗中赚了不少银子。
这些钱,她一文也不敢声张。
这个时代,女子若是有了私产,那就是大逆不道。
经商赚钱?
那是更大的罪过。
规矩人家的女儿,连踏出府门都要战战兢兢。
若让张氏知道她私下经商,那就不只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还要被扣上“不守妇道”的罪名,她虽然大胆但也不敢挑战时代底线。
更可怕的是让虞洪秋知道。
在他眼里,女儿就该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所以她只能藏着掖着。
自己赚的钱,还要装作是父亲给的。
可笑又可悲。
这就是她需要关玲儿的原因之一。
借着抬举外室母子的名义,她也能光明正大地要些银子。
总好过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虞苏看向窗外,月色正好。
再忍忍,再忍忍就好。
先获得真远大师批命,解决掉婚事。
再寻个理由借佛门为名脱身。
天高海阔,她总会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