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雨接过话:“王妃倘若能安分守己皇上的疑心也许能少一些,只是,这些年不只是你,她与皇后及后宫的嫔妃生出不少事来,有祁国做后盾,皇上虽厌但不愿与一女子计较,如今因为世子也因为国家,不计较是不行了。”
听到此事叶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圣女曾说过当年前皇后之死与皇后关系不大,应当另有其人,而这人很有可能是后宫的其他嫔妃,此嫔妃会不会与太子妃有关系呢?倘若真是如此,那有些事便说得通了。
“桓之公子自去祁国后便没了踪迹,往小里说,是我永乐国的士族在祁国出了岔子,往大里说,他作为舒家军的一员,囚禁他便是对我国居心叵测。这种时候派王爷来祁国,警告和讲和各占一半,不出问题的话,祁国也不会赶在世子还在宫中的时候对王爷如何,倘若周旋得当,或许还能将桓之公子一并带回。只不过,万没想到乌山偏偏炸了,这下不止桓之公子未救出,连同王爷一起关了起来。”
众人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面的戚巽。戚巽略微心虚地转头看向了别处,余光扫过叶蓁,见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丝迷茫,复又看了回去。
“如此看来,我们进入祁国的一切行踪是王妃的集罗探出来的,报给她之后,她又引了二皇子过来,那,她的目的是什么呢?若想杀或者想控制我们,都没有必要让二皇子出面。”
红叶突然道:“别忘了二皇子的名声,哪个女子跟他扯上关系想必都很难全身而退。”
“我可是他皇弟的未婚妻!”
“那又如何,那会儿你看他那色胆包天的架势压根儿就不在乎。”
明雨一拍手:“这不就清楚了,三股势力混战,逸王妃、二皇子还有四皇子,三方互不相让,便用你先让两方斗起来。”
叶蓁沉思着。
明雨又道:“红叶姑娘说得有道理,咱们这位王妃可是一直很忌惮你,他们夫妻之间有嫌隙大多也因为你,若将你搅进二皇子与四皇子之间的争斗中,她可是一箭三雕!”
叶蓁的腿坐的有些麻了,外面已完全没了动静,她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那些老古板一直反对我没能在后宫乖乖待着,就等着抓我错处呢,这下好了,王妃亲自送了一个登徒子上门来。还有你的姐姐。”她看向戚巽,“她可是最讲规矩的。两人看来算计好了要让我在这上面栽个跟头。”
戚巽也跟着站了起来,跺跺脚:“我倒觉得我那好姐姐与王妃已经产生嫌隙,不信咱走着瞧。”
菜已凉透,红叶又热了一下,张罗着大家用了午膳。本想着第二日再去见黄衣卫安插在此处的探子,经过这一闹,明雨不放心,便先出了门。打听了半日也无有用的消息,黄昏时分,不得不回了府。叶蓁不急于这一时,见大家都因二皇子的到访惶恐不安,便借口跋涉疲惫,拉着他们安心休整了两日。
这两日很是平静,众人的精神也松快不少。第三日,叶蓁无心午休,想着出去逛一逛,毕竟之前只听圣女口述,不亲自瞧瞧心中还是没底。戚巽一听赶忙跟了上去,又嫌红叶碍事,将她留在了家中。
既然夏绾的集罗无孔不入,那便没什么好遮掩的,更何况在这民风开放之地一女子戴着帷帽反而更加扎眼。
叶蓁身穿的是入祁国之前提前备好的襦裙和褙子,这是祁国如今最时兴的穿法,因此地比永乐国冷太多,故褙子做得非常厚实,还在宽袖和门襟处缝了皮毛。叶蓁着的这件为淡蓝色,上面零零碎碎地绣了许多明黄色的黄素馨,远看淡雅,近看精致。她仍旧不爱挽发髻,学着此地女子的样子将两鬓的散发编了几个辫子松散地梳在脑后,再配上一个银链红玛瑙的眉心坠,本就秀美无比的一张脸,更是眉目如画顾盼生辉。在戚巽看来,她的清冷和些微的刻板都是为其增色的,让她与那些俗世的女子立刻区分开来。再看周围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他更是得意。
出门往南走百步便是一条繁华的街道,那里聚集了许多商贩,偶尔也有模样更像永乐国人的,卖的是永乐国的特产,看上去很受欢迎。
叶蓁无心买东西,一路看过去对周围的环境已了解个大概。再往前走有几家点心店,明雨嗜甜,想到此,她便走了进去。
一看叶蓁和戚巽的装扮,掌柜立刻迎了过来,殷勤地介绍着店里的东西。叶蓁挨个看过去,点心都做成了各种花的样子,看上去好看,里面却不知是何味道,便有些犹豫。倒是戚巽见多识广,对她说哪种味道是酸的,哪种是甜的,哪种是牛羊乳做的,哪种是不掺奶的。
听到这些,叶蓁忍不住撇过头去看戚巽,道:“你怎知我不吃牛羊乳?”
戚巽道:“临走前我与戚伯伯见过一面,他同我讲的,说你吃了会浑身痒。”
叶蓁盯着戚巽瞧了一瞬,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他腰间的药囊上。这药囊还是她帮他做的那个,做工有些粗糙,与他的矜贵有些违和。她问:“去找戚军医验过了吧,怕我毒害你?”
戚巽挠挠鼻子:“毕竟我那亲姐害你不浅。”
“我信奉冤有头债有主。”
戚巽怔怔地看着叶蓁,向她一揖:“我错了,是我小人之心,戚伯伯同我讲你不会害我时我便后悔了。”
“所以原本就知此行必会左右为难,却还巴巴地跟了来?”
戚巽看一眼一旁的掌柜,嗫喏着:“总要有人补偿你不是?”
叶蓁的视线从戚巽的脸上移开,又落到了那些糕点上:“谢谢你,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补偿我。你姐肯定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赶明儿便回去吧!”
戚巽装听不到,指挥着掌柜捡着没有奶偏甜口的买了几样,临了叶蓁又补了两份带奶的,见戚巽拿奇怪的眼神瞧她,便解释道:“给大伯他们尝尝。”
“不好吃。”戚巽道,“一股子怪味。”
叶蓁瞥一眼戚巽:“不给你!”
掌柜的遣人打包,笑道:“公子和夫人还真是恩爱。”
叶蓁看向戚巽,他的脸果然又红了。她心里明白了什么,扭头故意对掌柜道:“我家哥哥说话比较欠打,不是掌柜的东西不好吃,是他不习惯,您别介意。”
掌柜的赶忙行礼:“夫人客气了。”
戚巽怔怔地看着叶蓁,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猛地别开脸。看着他那红得充血的脖颈和耳垂,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一弯,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犹如平静的湖面上落入雨滴,看似微不足道,而那一圈浅浅的涟漪似乎已经将这湖面变得比从前不一样了。
两人一路前行,路过一个牌坊再往南,在一处极大的府邸前停下。
“这便是王爷和王妃回来后住的地方。”戚巽道。
叶蓁看着这宏伟又奢华的府邸:“夏绾不住皇宫?”
“据说与国主的几位妃子极为不睦,再加上还有两个事事与她争抢的妹妹,未出阁时国主便赐给了她这座府邸。素闻国主的嫔妃们为他孕育了二十多个孩子,活到成年的有十四个,其中有九位公主五位王子。公主们大多远嫁,如今还在宫中的就只有夏绾的两个妹妹。五位王子最被人所知的是二皇子,大皇子当年带兵亲征因偶感风寒不治而亡被国主视为不吉之人,都未允他葬入皇陵。二皇子与大皇子一母所生,兄弟感情甚笃,此事发生后二皇子也受了连累,有好些年未得国主召见,等其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已是性情大变。”
“他能再次成为国主眼中的红人是否与那位名叫姬楼的大夫有关?”
“无从查证,但极有可能。”
“听说另外三位皇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疾?”
“是,三皇子与五皇子的生母是国主的堂妹,两人孕育了五个子女,只活了这两位,三皇子痴傻,五皇子是个疯子。四皇子的生母与国主也沾着亲,他一生下来就带着心疾,据说整日泡在药罐里,之前也有许多关于他的妖妖鬼鬼的传言,甚是邪乎。”
“夏绾的生母也与国主的沾亲?”
“不。甄皇后是当朝宰相的女儿,与国主家并无姻亲。几位嫔妃生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国主迷信,废黜了几位,又变相圈禁了几位,偏偏甄皇后生的三个女儿个顶个聪明出挑,再加上她颇有心机,这才登上后位。”
“她没有生下皇子?”
“祁国与我国不同,女子与男子一样被重视,除了因肩担繁衍子嗣教养子女的重任不得入朝做官,她们的地位一点都不比男子低,故,纵使甄皇后未能诞下皇子但还是登上了后位。”
“二皇子的生母呢?”
“大皇子去世之后积忧成疾,前年薨逝了。”
叶蓁转身看向戚巽:“临来前,皇上与我讲起过这位国主的许多事情,但听说他对自己的后宫及子女们讳莫如深就连本国的人也极少有人知道如此详细。于公公和二伯知道的也不过是关于二皇子和集罗的一些事情,还是在这里的黄衣卫费尽心思打听到的,你是如何知晓这么多的,为何那会儿当着他们的面不讲?”
戚巽的目光闪烁:“我其实挺怕明侍卫误会我,他毕竟是黄衣司的,换而言之也是皇上的身边人,手里握着黄衣卫的大权,连他们都不知道这些,我却知道,必会让他们以为我故意隐瞒。毕竟,王爷和桓之被扣与我那好姐姐也有着莫大的关系。”
叶蓁很容易便明白了戚巽的话,默默转身往回走。戚巽以为她生气了,便不敢再多话,只是不停地用余光去看她。
这一次叶蓁没有走主街,而是绕到了东边。东边有一汪池塘,不大,水倒是很干净。沿着池塘建了几栋小楼,茶馆酒楼客栈应有尽有。叶蓁站在伸向池塘内部的木榭上,举目四望,扫过一圈,目光恰好与戚巽对视。她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何他用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看她,用心想了想,才想起之前讲的话来。她道:“你和你的姐姐不一样,你不是她,也莫要被她连累或者影响。你比我年长几岁,虽说我的身份比你高些,但那是在永乐国,过了这国境,你、我,还有二伯和于公公包括在你们眼中身份卑贱的红叶,都是一样平等。如果你真的是来帮我们的,那便与我们一条心,既然一条心,那便不要猜忌,也不必费尽心思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坦坦荡荡的,与我们一起做我们该做的事情。戚巽哥哥,你能做到吗?”
戚巽目光灼灼地看着叶蓁:“能,当然能。那,既然我们都是一样平等,再喊你公主不合适,叫你韧儿可好?”
“他们都唤我叶蓁。”
戚巽立刻道:“我不想与他们一样。”
叶蓁盯着戚巽:“尽管过了国境,你也可以忘掉地位之差,但有一点我还是要提醒你,我是要和亲的公主,这一点你不能忘。”
戚巽目不转睛:“或许皇上从来都没有拿你当成要和亲的公主,不然,他是不可能让你在外面抛头露面的。知不知道,你长了一张非常不让人放心的脸?”
叶蓁不生气,只是从之前所学的知识中判断出戚巽说了不该说的话,且这些话有些莫名,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属不该:“倘若在永乐国,这段话可以治你个不敬之罪吧?怎么,国舅爷如此不将皇权放在眼中,是单纯因为有个皇后姐姐还是因为功高盖主的戚家?”
戚巽面色一白:“这不是在永乐国……”
没有风,却听到了什么东西呼啸而至的声音,叶蓁的耳朵狐狸一般竖了起来,伸手将戚巽的话堵在口中,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向前一看,就在箭马上就要射中他脊背的时候,突然扑向他一同倒在地上。下一刻,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在了木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