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秦钰起身拉开椅子,挪过去。
瞥见祁厌一脸凝重,他弯腰探头去看那桌上的文件。
祁厌把文件推给他,金色发亮的钢笔尾端,在标题为参与此次竞拍公司负责人,一行名字的其中一个点了点。
“蒋之舟,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秦钰毕竟不是原主,掐着腰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旋即轻摇头:“没印象了,可能是最近新跳出来的小公司,名声还不大。”
“但这家公司到现在,已有近五年的时间。”祁厌指尖翘起,钢笔利落地转了个漂亮弧度,稳稳躺在他的手心。
“五年,很久吗?”
秦钰不懂,随意问道。
却得到一个鄙视:“你真闲出病了,五年还不久?足够做许多事,赚很多钱。”
“哈?”秦钰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也是,祁厌毕竟是天选之子,主角嘛。
大四实习期间,就创办了小公司,五年前是他创业并且已经显着成型的时期,那阶段祁厌没少打听别的公司内幕,自然落不了同一行业大大小小的企业。
能力太强,没人敢质疑。
所以祁厌所在意的,是五年前到现在,哪怕籍籍无名也不该没在他眼里看到过,更何况已经有能力竞标这块地段,不简单。
最重要的一点,还姓蒋。
祁厌手指兀地蜷起,似要将那支钢笔死死攥进自己掌心肉里。
秦钰窥不到他内心所想,随口敷衍:“不知道,相信自己的直觉,留意一下总没错。”
“好。”
见祁厌心不在焉,秦钰坐回了自己工位上。他工作轻松,端茶倒水的活也轮不到他干,于是继续趴着刷剧。
十点半,赵殊敲了敲办公室门。
“祁总,今天的会议快开始了,各部门负责人已经准备就绪。”
“嗯,这就来。”祁厌放下手中的文件。
正了正脖子上的领带,起身看向秦钰:“要和我一起去听吗?”
“不了,我听不得,容易犯困。”秦钰头都没抬应道。
股东大会,跟他有个屁关系。
祁厌看他那心思全在电脑画面上,没再说什么,转身跟赵殊一起去了楼上大会议室。
烈日高照,玻璃窗刺眼的光透来。
秦钰跑过去把窗帘拉上,打低空调温度。
游戏打完又觉无聊透顶,在强装清醒和倒头就睡之间选择了昏昏欲睡。
会议开了一个半小时,才看到那人回来。祁厌把单手拎着的文件夹,随意地扔在桌子上。
转而看向秦钰:“别看了,出去吃饭。”
低沉的声音,和那句吃饭,将秦钰意志逐渐拉回清醒。
他看了眼手机,略微惶恐:“还没到时间呢,被其他人看到了心里会不平衡的。”
听他这话,祁厌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是老板,还不能提前下班?”
“能,有权就是好,老子真他妈仇富。”
一番话说的极小声,祁厌没听到。
“那你继续等半个小时,我先去。”
见他没动作,也不惯着他,作势要走。
秦钰二话不说起身,蹿到他面前,没心没肺地笑:“不行不行,有人罩着,我当然要肆意妄为啦。”
黑色西服套装,裁剪的恰到好处,将身材线条完美凸显,脸上的笑张扬,有股少年时期的青春。
伴着成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朝气。
祁厌眸光闪动,很快镇定下来。
他伸出手,与秦钰的指尖相触,把那双柔软小巧的手收入掌中,拉着人径直走向电梯。
未走出办公区域,职员多多少少带点惊讶、探究的目光打量二人的十指相握。
秦钰被拉着,掌心不属于他的滚烫,有点灼心。
理智在线,匆忙甩开:“祁厌,你不觉得两个大老爷们牵手很怪吗?”
“奇怪在哪,是在意性别,还是你不想当着别人的面与我亲近?”
祁厌手中空了,连带着心尖上的某个东西,也悄然脱落。
他垂眸看向身边人,脸上黑青显而易见。
那话幽怨的同时,怒意也不少。
员工赶忙收回视线,暗自心惊:以前祁总不是很不愿和谢霄近距离接触吗,现在这般,难道谢霄要开始转正了?只是……这语气怎么那么像受尽委屈的样子?
好奇怪,他们耳朵出现幻觉了……
秦钰不知道那些看似忙碌,实则努力偷听之人的所感所想,只知道血气上涌。
莫名臊得慌。
他斟酌说辞:“我当然是……在意两个大老爷们,有点不太好意思,呵呵。”
祁厌并没有轻易相信,收回视线留下这么一句,迈步离去。
“谢霄,你真的变了。”
秦钰:“……”
老天爷,他该不会出师未捷先暴露吧?!
妈的,他角色扮演的不像吗?要求再高点,简直是磨练演技赶鸭子上架!
“等等我,哎对了,咱们吃什么?啊?吃什么?”
一连三个问句,欲盖弥彰掩饰心虚。
远处传来一声冷嗤:“吃你的脸皮去。”
“……”
嘴毒归嘴毒,祁厌还是带他去了外面的餐厅,一家川菜馆。
两个人都喜欢吃辣,公司餐厅辣菜偏少,祁厌吃久了,也会觉得难以下咽。
秦钰亦爱吃,看那一桌红滟滟的菜品,唾液分泌越来越多,不自觉咽着口水。
这种菜色无论什么时候都刺激着味蕾,让人释放爽快的激素。
半盘夫妻肺片下肚,秦钰脸已经上了色,额头鼻尖汗水直冒。
快乐水喝了不知多少杯,他才发现自己能吃辣的特性,早被秦牧那娇娃娃影响。
退化了。
但胜在好吃,秦钰又吃了点其他的菜品,终于吃撑,惬意地打了个饱嗝。
祁厌早饱腹,优雅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浅凉,直盯着对面人狼吞虎咽。
那张脸通红,眼眶被辣意熏染,泛着泪光。
指节屈在手机上,摩挲着那光滑触感,祁厌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太辣。
就听到了那响彻包间的打嗝声。
嘴唇抽了抽,睨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修边幅,随地打鸣?”
“滚,你才是打鸣。我只是一个凡人好吧,吃饱打嗝多正常。哪像你包袱那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知名明星呢。”
秦钰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我本就是上各大财经封面,商业报刊的人,你说我要不要注意形象?你好歹跟了我那么久,怎么好的全都没学上,反而退化那么多。”
“哟,好厉害呢,牛总。”
秦钰咬牙切齿吐出一句,暗骂恬不知耻。
那话中嫌弃,祁厌却禁不住勾唇。
但眸中又有些沉思。
谢霄的性格的确有所转变,而且变得较为突兀。但比起之前只知道迎合他,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显然现在的谢霄更合他胃口。
只是他想象不到秦钰是因为什么,才如此性情大变。
想不通,索性将它淹没在思绪的洪波中。
秦钰吃饱喝足,回公司躺倒在休息间宽敞的床上,倒头就睡。
周末清晨,云破日出。
竞标活动在市中心的土地交易市场举办,来的人尽是有头有脸的商贾。
邀请函票券被祁厌扔了,秦钰本以为要跟着在外面等着。却没想到门口的人不但不敢拦祁厌,还恭恭敬敬让人进去。
秦钰:得,下辈子再也不瞎操心。
二人刚进去,很多人上前欲拉拢关系或打探内部消息,都被秦钰一一挡回。
祁厌心情不好,他怕一个不注意这脾气臭的男人跟别人杠上。
里面的负责人林国栋看着那么多大人物,脸上乐得褶子遮都遮不住。
但在转头看到祁厌时,心虚地侧过头。
偏偏祁厌就犹若天空之上最耀眼刺目的太阳,一进厅内就揽收了所有的视线。
那天之骄子目光如炬,眼角的冰凉诠释出他的特性。秦钰也破天荒地想出两个词形容:望而远之,敬而畏之。
众人不自觉屏了呼吸,寂静的只余祁厌皮鞋跟与瓷砖相碰的清脆声。
“啪嗒啪嗒”,如同轻快,却又极具压迫感的旋律。
“祁总,就等您了,近来如何?”
左思右想,林国栋横竖都要得罪人,索性心一横快步走上前谄媚问候。
祁厌没拿正眼看他,微颔首。
林国栋尴尬一瞬,硬着头皮:“这几天一直收不到您的消息,还以为您不会参与,今天一来,实在是让我觉得万分荣幸,动力十足。”
祁厌扬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薄唇微张,吐出一句:“林总抬举,祁某担不起。”
气氛诡异,温度陡然降了三分。
林国栋却臊的冒热汗,擦擦额头:“哪来的话,要是没有祁总先前的支持,我那块家传地真的要成为古董,哪能有现在的炙手可热。”
“现在又不计前嫌来此照顾我那生意,林某感激不尽。”
饶是他现在是东道主,土地掌权人,但祁厌的压迫感不是盖的,短短几个字,就膝盖发软。
他不想去得罪祁厌,可背后的人向他保证了太多,更何况还手握着他的一些秘密,所以他必须要坚持到竞拍结束。
秦钰也看不得林国栋牙尖嘴利,满眼狡诈的样,冷笑着:“您也知道现在炙手可热了,之前无人问津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违约,当小人吧?”
一话落地,人群沸腾。
身边那些本就爱看热闹的,此刻都在窃窃私语。关于绥昭郊区,都知道那块地是祁厌先慧眼识珠看上的,却临门一脚被背刺,唾手可得的地皮就这么没了,还损失一手好策划。
换谁谁不气,只不过祁厌家底足够厚,才能在此时,只是轻飘飘回应。
“不过林总做事确实犀利,敢赌,这倒是跟我们祁总挺像。单枪匹马,想必背后没人教唆吧?”
秦钰话语犀利,假意询问。
林国栋脸上的汗流的更欢了,怎么擦都无济于事。
他大场面出来的少,没见过祁厌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言辞咄咄的人。但那同样的打扮和略微散漫的神态,定是祁厌较为看重的得力助手。
抹了最后一把汗,他假笑着:“怎么能呢,林某也是生活所迫。既然那块地的价值已出现,林某就想着多拉动投资,好以更有利的结果来处理。”
“切——”
秦钰翻了个白眼,又想发挥自己的正义之言,却被祁厌扯过拦住。
漫不经心地将头低下,仅用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告诫。
“既如此,就请林总就好好守着,毕竟那块地身后的的垂涎者不少。若是你信得过身后人,大可不在意与祁某的约定。”
一语双关,林国栋内心咯噔一下。
祁厌不想将时间花在不重要的人身上,道了句不奉陪。
转身去了等候休息区,秦钰连忙跟上。
大型黑色弧线沙发,布置简洁空间明朗,旁边的单桌备了各式各样的早餐点心。
只是密不透风的窗户,空调冷气混着皮革味,祁厌全程皱着眉过去坐下。
“喏,给你接了杯热水,不用谢。”
屁股刚暖热,秦钰从服务台端来两杯茶水,递给祁厌。
看到桌子上的东西,眼睛一亮,挤开祁厌坐到靠桌子那侧:“真贴心,还有早餐。”
祁厌刚把水放到桌上,就被一个蛮力冲了下。身体猛地侧倾,差点没滑下沙发,他气的手抖。
“坐哪不能吃,谢霄,你踏马能不能管管我死活?”
“对不起啦,没注意。先忍着点吧,我都快饿成丧尸了。嫌挤你挪开,那么大空地呢。”
秦钰用了劲将人拱远点,指了指他旁边空着的位置。
早上不就是贪睡了二十分钟,祁厌那狗东西吃东西没想着他,只能虎口夺食,但才抢下五个叉烧包。
又怕时间来不及,他也没去再买。
现在饿的不行,没心情跟那少爷谈什么“主仆情深”。
祁厌拳头紧了紧,嘴角抽搐几下,颓然泄气。
他现在怨气很重,但在外面不想失了面子。
又过了一会,身侧坐了个戴着口罩帽子,把自己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黑口罩衬得脸异常白皙,帽子下露出一小撮栗色头发。身材瘦小,个子看着不太高。
祁厌淡淡扫一眼, 移开目光。
吃饱喝足,半个小时后,一波人又挪到了展示厅。
大厅灯光白炽,照的晃眼。林国栋扶着麦,在台上唾沫横飞。
“诚挚的欢迎各位老总莅临此地,参与林某此地竞拍活动,不胜感激。绥昭郊区是连接下区域和市中心的枢纽,更应该着重发展。想必在座的各位,也是跟我一样看重了这种契机,才能应声而来。如今群贤毕至,我就不再多多废话,直接开始第一阶段的竞标。”
雷达互动屏不再是白色空页,一张张策划文案及规模建筑设计图跳出来。
秦钰看着看着,突然有些想笑:“哇,他真有脸哦,剽窃你的智慧。”
啧啧两声,说不出是对林国栋的嘲讽还是对祁厌的取笑。
可身边人不语,但眼中尽是鄙夷。
此次参与活动的大约百来人,竞拍活动大都参加过多次,但这与普通的商品拍卖不同,冲着去的念头自然不一样。
文物拍回去,只能做个收藏,但土地不一样,土地是活的,无论何时都有话语权。
对他们而言,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最不缺,但土地每一块都很珍贵。
他们大都第一时间是靠林国栋的嘴知道那块地的优越,至于谁先提出的创意,他们丝毫不在乎。
“此次竞标保留价一亿,请各位投标人两分钟之内将自己的出价,在座位左侧的按钮上输入,并仔细核对后摁下确认键。”
“一亿?就那块几百平的地,保留价会不会太高了?”
“可不,那块地前些年出了点意外,算是废置。到了今天,虽说嘴上讲的好,但毕竟还没开始竣工,要是出啥意外不就白瞎了,价格也太高了点。”
“谁说不是呢,这负责人心也太大了。”
林国栋的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阵阵私语。
不过碍于他们是不怎么出彩的公司,只是来试试价碰碰运气,谁知道一开口最低交易价就如此高。
直接质问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只能半天斟酌着要不要投标。
秦钰偏头看着祁厌摁下一串数字,还没来得及肉疼,后腿突然被人踢了一下。
好了,这次是实打实的肉疼,他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回头。
一个戴着黑色帽子口罩的男人像是才反应过来,歉意地看向他,掌心合十:“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秦钰皱着眉但还是摆手,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善与人交恶。
只是脑袋还没转走,就跟那口罩男身边的人对上视线。
那人眼睛细长,眼角向上挑,是一双狡黠而迷人的狐狸眼。鼻梁很高,五官立体。那人直勾勾盯着他,眼睛含笑。
帅气,但是总觉得嘴角噙着的笑有些僵硬。秦钰看的仔细,那眼角的细纹,像是被画上似的没有丝丝褶皱。
算不得上友好的笑容,瞳孔略大的双眼,甚至有种洞察人心的智慧。
直到那人冲他微微点头示意,秦钰暗骂自己的情绪外露,立马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