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
黑暗陷入长久沉默,也不知过去多久了,才听到灯火尽灭的船舱,渡出一声吸气,
“好个畜牲,皮囊真硬。”
少年起身,慢慢踱步到虚丹水妖身前。
尸骸制成的围栏中,可看见有一柄仙剑从水妖眼中穿入,自上而下,将这这个要成就金丹的‘真人’,钉制在原地!
不过到底是走了一半路,几乎妖丹化成金丹的大妖。
虽吃下舍身剑将近濒死,却以多年修行根本强行支撑一口生气未散。
“为什么?”
水妖怀揣不甘心,它不明白,区区筑基做出以命相搏的姿态,就能弄得它凄惨近死?
它是虚丹巅峰,半步金丹!
“因为你蠢。”李殒握住剑柄,缓缓拔出:“水妖不在水里占领地利,非要进船舱,你要是入河布阵,借助水脉成金丹,那我肯定有多远跑多远。”
“并且,你的成道之法太过低端,杀人炼金丹,呵呵,一边捕杀万人,一边还要应付杀机,你以为你是仙门出身的天之骄子?”
“畜牲就是畜牲。”
一番毫不留情的话,水妖听了呆滞,连将要再次沉入身体的剑也懒得反抗,尽管也反抗不了。
“下辈子,还是做人好。”
它幽幽叹息。
回应这句话,是一抹锋利。
确认水妖已死,李殒严肃表情松快不少,抛出储物袋收纳所有妖物尸体,随即顺应剑符痕迹寻找顾清筱。
李殒找到顾清筱的时候,少女身上满是血迹。
来源是倒在她身前的一具尸体,从尸体遍布虎咬的伤痕不难看出结论,它想杀顾清筱,却被山君爪牙扑死。
见到李殒过来,顾清筱眼里露出欣喜,表情也不再紧绷,刚想开口说些话,心里便忽然泛起恶心,紧接着就蹲在地上,背向尸体干呕起来。
“之前也没看你呕得这么利害,缘何退步?”
面对打趣,顾清筱难受摇头,看别人杀人,尽管尸山血海,但不是自己动手,心里没有负罪感。
刚才则是亲手杀了第一个人,对于以往只杀过鸡的她来说,一时半会接受不住倒是常事。
确认人没事,李殒就没再管她,找了个干净地方打坐调息,回复剑气,预备应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大隋朝廷沿河两岸都设有水妖镇守,用来监督、管辖水中妖物。
尽管不太管事,刚才要献祭万人成就金丹捅出来,由不得他们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当看不见。
没过多久,一群身穿窄袖长襟锦绣袍、腰间配镇水鱼符,带各类禁水法器的镇水官兵从四面围绕而来,勒令船只停止运行,安定河道,又以十八人为一队,分为五队,成批次落在水妖所在船只。
“王头儿,水妖死了!”
巡河飞舟上,听到手下禀报,名叫做王长应的河道镇守官八字眉往下一撇,心中暗想怪事,看那厚重雷云分明大道已成,他领军令来时都做好殉国的准备,怎么到地方不说金丹水妖,连半条成气候的杂鱼都看不见?
真他娘怪了!
疑惑间,又一名手下跑来,表情分外惊恐,像是有鬼在后面追,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也不起来,嘴里连声叫唤好几句,都是些胡言乱语,王长应赏了两耳光才清醒过来。
“都死了!死了好多人!”
“什么?你说都死了!”
王长应眼睛睁大,顿时感到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他手下的士卒都是筑了根基的修士,又修行过仙门传下的战阵之法,遇大敌怎么也能撑一时半会儿,才刚下去连个水花都没炸出来就死了?
难不成,真要全军即墨?
“不不不…不是,是是是…那些”
啪啪!
又给手下两耳光,王长应没好气的骂娘:“有屁快放,再说不清楚,就把你舌头割了。”
“是随船修士死了!砍成一块块的,尸体堆的老高,就在那三艘船上!”
听了这话,王长应八字眉更加往下撇,心里不由泛起嘀咕,听描述,像是死于刀兵的刑杀道。
莫不是下面还有个入魔的兵道修士?
“也罢,想这么多做甚,号令兵士结阵。”王长应发狠,“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有老子在甭想跳梁!”
飞舟立在中心,以为基点,正欲布下镇水禁制。
这时,一缕神念传音过来,令他惊讶同时也暂缓杀阵形成,保持含而不露的姿态。
“请朋友现身一见!”
王长应声如洪雷,笼罩滚滚江水。
李殒现身甲板,一袭黑袍由江风吹得猎猎作响。
好一个少年剑仙!王长应心想,
“可是朋友斩杀了妖物,解救万民于水火?”
“嗯。”
声音淡淡的,有些冷冰冰,却分外使人安心,至少眼下此人看起来好讲话,不同于妖魔疯疯癫癫。
于是王长应哈哈大笑,不顾手底人的劝阻,孤身落在距离李殒不远不近的地方。
抱拳道:“在下王长应,大渡河镇水指挥使司统制千户,刚才不知情形多有冒昧,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三山滴血,仙门何处?”
“剑修,李殒。”
“你就是李殒?”王长应倒吸一口凉气,目光上下打量,看了看脸又瞅了瞅剑,“久闻兄弟大名,今日得见,就算死也甘愿。”
这马屁拍的,王长应觉得正好,活了四十年,知道人就爱听好话,尤其是这伙杀人不眨眼的剑修,话不投机当场开打。人家之前就有凶名在外,现在砍死水妖以及一片散修,弄死的人比这辈子见过都多,说几句好话不丢脸。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几句,得知事情经过,王长应刚扬上去的八字眉又落下来,左右两手不断揉搓,暗骂还不如开打死球。
虚丹水妖是小事,真正要命是他听到了这艘船不止贩卖货物,还充当奴隶贸易的商船,运送了整整三千人送给世家做奴!
这么大的事情,是镇水千户能掺合?
可没办法,河道目前就他最大,没说出来尚可私底解决,揭破盖子,任由臭气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便必须有个结论。
彼其娘之,弄不好要罢官死人!
“何必呢,何必——要不这样,”他低声相问:“镇水府作中间人联络,让买主出个好价钱,必然不会使兄弟吃亏,五五如何?”
李殒淡淡地看他,像一柄将出鞘的利剑。
王长应气急,“那六四?七三?八二?总不是要九一分成吧!”
见人始终不开口,不接话茬,王长应干脆心一横,“道友你说要如何解决,只要不闹大,我们都照办了!”
这是最后的底线,李殒叹道:“有原籍的就送回原籍,没原籍就找地方安置,保证不让他们死伤一人!”
“这……可以答应。”
事关河道以后商路安全,王长应答应很爽快。
而接下来的话,则令他犯难。
“借镇水飞舟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