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吴婆子也没有心情收拾整饬院子,解下行李后便聚到老屋厢房。
房间里静悄悄的,两对祖孙沉默地相对而坐。
等着这场恶雨到来。
“呼!”窗外树影疯狂摆动,院中哐当作响,接着鬼哭狼嚎声大作。
狂风呼啸,如同万千脱缰野马奔驰于旷野,如同觉醒的猛兽狂暴着发泄怒火,卷起千堆烟沙,不毁天灭地誓不罢休。
凉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屋里四人顿觉空气骤凉,韩安儿猛地打了一串喷嚏。
“嘭!”紧关的窗户劲风从外撞开,竹帘子被粗暴掀起,杂乱无节奏地一下下拍打在门上。
起身关上窗,嗅着萦绕鼻间的土腥味,楚禾轻轻叹息:“来了。”
“咔嚓!”
随着火舌霹雳绽放,沉入混沌的万象被炽光点亮,如一现昙花。
“哗!”滂沱大雨如天河决口,朝着渺小万物当头兜下,每一滴重如锤击,密集鼓点响彻天地。
狂风怒号,闪电开道,雷声助威,天水倒泻。霎时间房屋震动,灯盏被冷风吹灭,整个房间完全陷入昏暗。
“叮叮当当!哗啦啦~”
清脆如滚珠般的声响传来,两个老人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后脸色大变,崔婆子跌撞上前推开窗子。
院内,白茫茫一片。
透过檐下的汹涌瀑布,空中是密集的雨幕,如注雨水穿着水花悬空高挂。饱满的雨滴混着冰珠子,弹跳着舞动,在瓦片上叮当作响。地面似是长满无数白色藤蔓,伸着触手拼命往上攀爬,企图让天地完全沾染上自己的气息。根部堆砌着厚厚冰晶,点缀在随波逐流的树枝上,好似一株株长满晶钻的玲珑宝树。
冰珠和水珠源源不断从天而降,地面愈发糜烂炫目。
似是受到鼓舞,又似不满当前的筵席布置,屋顶上的即兴歌舞热烈更甚,繁闹非凡。
瓦片奉献出最后一丝力量,在这场盛大的演奏中添上自己的声音,然后四分五裂坠落在地。
青砖瓦房尚且如此,院中孤独挣扎的茅屋自不用多讲。
顶盖早就被掀得不知所踪,剩余茅草七零八落散得到处都是,浅浅一层窟窿,雨水被筛进千疮百孔的屋内。
“没了,彻底没了.......”崔婆子的心脏随着铺天盖地的噼里啪啦声急速颤抖,仅是这场冰雹,老百姓便没了活路。
又持续了一刻钟,乱珠入盘声不再,只雨声轰鸣,欲与雷霆一决高下。
“嘭嘭嘭!”
“姐姐,有敲门声!”韩安儿霍的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这才对着推门欲出的楚禾肯定说道。
“嗯。”楚禾轻答,披着雨衣走进院中。
门外之人锲而不舍地拍打着木门,隐隐约约能听到喊话声,不过声音越来越弱。
楚禾打开门,两道人影摔了进来。
“陶叔?楚杰?”楚禾不禁喊出声,屋门口张望的崔婆子清院口清醒后顿时眼前天旋地转,咬着牙死命忍住,摇晃着还是赶了过来。
“安儿关门!崔奶奶扶住楚杰,吴奶奶去拿药!”楚禾将满脸是血的陶三之扛到背上,三两步跨上台阶。
“奶奶,我没事。”陶楚杰挤出笑来想安慰奶奶,可下一刻身体不受控地滑下,扑通一声下身栽进积水中。
“小杰!”崔婆子惊喊,忙将人扶起,在韩安儿的帮忙下将人也搀进厢房。
吴婆子点炉生火,崔婆子泪眼迷蒙地给儿子和孙子换下湿衣。纵使竭力忍着,但看见两人身上的大片青紫,还有这满脸血水,崔婆子还是难以抑制地哽咽。
这俩傻孩子啊!
水温了,崔婆子忙打湿帕子轻轻擦拭陶三之额头的伤口,接过药瓶小心翼翼上着药粉。
楚禾查看了下陶楚杰的情况,头部无伤,只是严重脱力。
包扎好后,崔婆子片刻不离地守在床前,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床头浅睡。
楚禾用干帕子擦干崔婆子额前湿发,小心将昏睡的人抱起,放到里屋床上。
崔奶奶身体虚弱,这段时间惊惧忧虑,又经这一遭,怕是忧思神伤,伤了精血。
“三之这孩子脑袋上这么个大口子,也不知道伤没伤内里。”走出里屋,吴婆子这才压低声音担心询问,伤了头可是大事啊。
“等醒来吧,若有事就去找大夫,无碍的话等雨停再去检查。”寻常的跌打损伤她还能帮忙看治,其他病可就一窍不通,更何况有关脑部。
“也只能如此了,唉。”吴婆子摇着头走到一旁,洗手准备做些汤水,给家里这几个老弱病少都补补。这雨暴烈不休,得有个好身体才能慢慢熬。
大雨瓢泼,楚禾将窗缝用布条塞严实,确定二人没有发烧后这才走到门外,拿出几个药包后对灯细看说明。
沉睡两个时辰,陶楚杰最先清醒。
“小禾,二伯他没事吧?都怪我,二伯是为了拉我去遮雨这才让冰雹砸到了额头。”刚睁开眼睛,陶楚杰干哑着嗓子就问询陶三之病情,看到依旧闭目不醒的人后不禁自责地红了眼睛。
“没人会责怪你,陶叔更不会。”
天黑时分,崔婆子睡醒没多久,陶三之也睁开了眼睛。
“三之!你觉得哪里难受?头疼吗?”崔婆子紧张地连声问,眼睛紧盯儿子反应,生怕儿子不认人了。
“娘,我没事,就是伤口疼。还有就是渴得厉害,有水吗?”看着五双大眼睛死盯自己,陶三之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指着水杯。
“没事好!没事就好!啊?要喝水是吧,娘这就给你倒!”
看着娘手忙脚乱地关切自己,陶三之暂时忘掉担忧与不安,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二伯,是我不听话才让您冒险相救,这才......”见陶三之没有大碍,陶楚杰悄悄长舒一口气,接着挣扎着起身,羞愧难当地躬身嗫嚅道歉。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作甚?我是你长辈,保护你是应当的!”陶三之不在意地大手一挥,不小心扯动身上淤伤,忍不住龇牙咧嘴大呼小叫起来。
见陶三之还能这般精力旺盛地活蹦乱跳,屋里几人总算是放心下来。这才重新将陶楚杰扶上床榻,勒令二人不得动弹,韩安儿自告奋勇揽下监督工作。
吴婆子端了一大锅鸡蛋汤大杂烩过来,给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小盆。楚禾打着饱嗝在成堆药包里挑了一副温补草药,上述症状基本和陶三之吻合,先喝了看看情况,不行就换下一副。
那么多包草药,总有能对症的。
楚禾撑着下巴想着。
陶三之看着眼泛幽光的侄女,汗毛不自觉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