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阑今日恰好不在,底下暗线来报,说是有人在城南一家当铺似乎见过几次薛贵妃身边的人出入。
宫女内侍们入宫后都受过严苛的训练,言行举止都将规矩二字烙印在了身上,看上去自是与旁人不同的,若非这个,可能还真发现不了。
崔阑直觉这里面有问题,所以亲自前往探查,正好今日贵妃回薛家省亲,殿下也一直怀疑她同成王的关系,说不得能发现什么有用的。
西苑。
郑英在后头马厩里正忙着呢,一名小旗从前头匆匆跑过来道,“千户,陛下身边的汪公公来了,说是要搜查咱们西苑。”
“走吧,去瞧瞧。”郑英不慌不忙同他往前院去了。
老远就瞧见汪昱站在抱厦屋檐下头,照旧一身绛紫麒麟服,裹着肥胖身子,许是最近天寒,那带毛领的夹袄一穿,简直像没了脖子。
郑英两手握在一处笑眯眯道,“见过汪公公,咱们西苑可甚少有您这样的贵客,不知今日有何贵干呐?”
“怎的不见崔指挥?”汪昱眯眼环顾四周。
“大人他有事出去了,公公有什么需要同小人说就好。”
“哼!咱家可同你说不着!”汪昱臂弯里的拂尘一甩,语气不善道,“奉陛下口谕,搜查西苑。”
一干人等迅速行动起来,看那衣着,是泓衍帝手底下的亲卫。郑英在一旁冷眼瞧着,说是搜查西苑,别的地方也只是草草带过,大队人马却直奔后头崔阑的起居之所去了。
“哟!这么大阵仗!是哪阵风把咱们大内总管汪公公给吹来了?平日里可难得来我这儿一趟。”崔阑道,他今日一身黛蓝便袍,压低的眉眼配着冷白肤色,似是淬了霜雪,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模样。
“自是奉旨办差来的,崔指挥既然来了,不如一同等等,看看他们能搜出什么来。”汪昱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好啊。”崔阑也是老神在在,在他旁边站定,负手而立。他刚一进西苑的门,就瞧见郑英在汪昱看不见的角度,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此时自是没什么好惧的。
不多时,就有人捧了个木匣子过来给汪昱看,“禀汪公公,搜到了这些。”
汪昱伸手揭开匣子看了,又合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冲崔阑道,“走吧,崔指挥,且随咱家到陛下跟前儿走一趟。”
崔阑一言未置,面儿上倒瞧不出什么,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得没了影,郑英才长出一口气,露出个深藏功与名的表情。
与此同时,已经接到泓衍帝口谕,奉召进宫的萧月卿,在离文华殿不远的宫道上遇上了云妃。
随行传话的内侍,见这位陛下如今的宠妃要过来的样子,面露难色。
“怎的?本宫许久未见公主殿下,说几句话也不行了?”云妃笑着说话,可眼里却是冷意。
内侍踌躇须臾,还是识趣的后退几步。
萧月卿看向云妃,她穿一身苍葭色镶毛边掐腰长袄,霜色及地碧草纹湘裙。身形看起来倒也还未显怀,仍旧是洁净素雅的打扮,与这后宫的女人都不同。
“云娘娘安好。”萧月卿同她点头问好。
云妃回:“公主殿下安好。”而后压低声音道,“西苑那头我已让人先通了气,殿下此去想必会一切顺利的。”
萧月卿听见这话,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只道,“华鸾在此先行谢过。”
而后不再耽搁,萧月卿同传话的内侍匆匆走了。
“帮你,又何尝不是在帮我自己。”云妃的低语被风吹散,几不可闻。站在冷风里又看了一会儿,才同宫女回了承泽殿。
文华殿。
萧月卿、崔阑都到了,泓衍帝坐在御案之上。
汪昱捧了在崔阑屋里头搜出的那木匣子给泓衍帝过目。见里头是五六个雕得歪七扭八的玉簪子,料子是好料子,就这做工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问话的事当然由汪昱代劳,“崔阑,这是何物?”
“簪子,微臣亲手雕的玉簪子。”崔阑也答的一板一眼。
汪昱又问,“雕这簪子作何用处?”
崔阑煞有介事的踌躇半晌才道,“原本想送给那惜花楼的九笙娘子,只是雕得太丑,就没好意思送出去。”
萧月卿在一旁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厮果然惯会胡说,不过那九笙娘子的名头在盛京也是响当当的,为他一掷千金买缠头的可不少。还有就是,原来之前雕坏了这么多玉簪,才送给自己那一个。
这个回答一出来,明显汪昱都愣住了,心说你都这样了,还逛花楼呢。
泓衍帝只得换自己来问,“听说你此番在城外救了公主?”
“回禀陛下,微臣原本配合五城兵马司照常在城中巡视,听说城外粥棚出了命案,才匆匆赶去,当时流民们正同书生举子对峙,有人趁乱行刺,微臣正好救了公主殿下。”
“那你二人为何又一同去了普济寺,许久未归?”泓衍帝又问。
这回崔阑就有些吞吞吐吐,还看了一眼萧月卿,一副有话不敢说的样子。
就见萧月卿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道,“父皇,您该不会是怀疑儿臣还对他念念不忘,有所纠缠吧?父皇明鉴啊,那日儿臣是追着崔阑去了,不过是为了昭儿的事。这人也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儿臣在后头追,他倒好,一个劲儿的在前头跑,还害儿臣跌了一跤,掌心都蹭破皮了。普济寺进来有不少春闱举子寄住,想来总是有人瞧见,能替儿臣作证的。”说着上前几步,抬起手摊开掌心给泓衍帝看。
“站好!堂堂长公主,追着一个宦官跑,成何体统!”泓衍帝板着脸道,“你说为了昭儿的事,什么事?说清楚。”
萧月卿道,“还不是父皇派昭儿前往直隶诸郡县赈灾,这么几日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儿臣就想着,让崔秉笔每日整理奏疏帮忙留意一下,如果有昭儿的消息,也知会儿臣一声。”
“大胆!华鸾,你可知你此举已有窥探朝事之嫌!”泓衍帝气得拍了桌子。
萧月卿一副委屈表情,“父皇,儿臣知错。”随后红着眼眶道,“儿臣此举虽有不妥,可昭儿也才十三岁,父皇难道一点儿都不担心吗?儿臣就在盛京城外设个粥棚,都能遇到刺杀,心中实在是担忧昭儿。”
崔阑也单膝点地跪下道,“陛下息怒,微臣深知殿下此举不妥,故而并未答应。”
“听说你救了华鸾,还不止一次?”泓衍帝突然转了话头。
“回禀陛下,微臣身负皇恩,护卫陛下及一干皇子公主,是微臣分内之职,不敢不尽心。”
泓衍帝眯眼看他,是啊,这才是崔阑,从头到尾,只忠于一个人的崔阑。
“你平日虽还算尽忠职守,但官员狎妓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更何况你是朕身边的人,罚奉三月,退下吧。”至于心里是如何想的,到底信没信两人今日的这些说辞,就不得而知了。
崔阑叩头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