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邓非猛咳一声,一脚踩住他:“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许奕冉捂着脚金鸡独立,谴责道:“不许我说话也别踩我啊!”
“你欠踩!”邓非气不打一处来。
玛德什么憨憨队友,根本带不动!
赶紧拍完《灵之缘》散伙,他要找个机灵的搭档。
白承夕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这么多菜,搭个桌子一起吃吧。”
几人将车边帐篷支起来,划出一片四四方方的小天地,寒风被隔绝在外。
许奕冉和邓非将折叠桌椅架好,摆上菜,薰上香,满满当当一桌子,丰盛无比。
他们俩作为新人,还没有专属经纪人和助理,很多事情只能亲力亲为。
不过听段泝舟说,公司最近正在招聘,他对《灵之缘》信心十足,也十分看好许奕冉和邓非,显然是要为他们配备专属经纪人和助理。
几人围成一桌分好碗筷,白承夕才发现许奕冉手上有伤。
“怎么划了这么大条口子?”
许奕冉抓了抓头皮:“你不在的这两天,从b组调过来一个好凶残的武替,我和他套招时,一个不留神就被划伤了,幸好兵器没开刃,不然肯定要缝针。”
“哦?凶残的武替?”说到武术,白承夕瞬间来了兴致:“有多凶残?”
许奕冉回忆道:“他很拼,我和他套招时,他受的伤比我重,愣是一声没吭,是个硬骨头!”
邓非:“对,可惜他下午没戏了,不然你还能见到他呢。
就在此时,许奕冉眼睛一亮,冲着远处一指:“现在也能见到,喏,就是他!”
白承夕诧异转头,就见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牧河。
寒冬腊月,他竟然只在戏服外穿了一件薄外套。
四下张望一番,他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揭开盒饭盖子大快朵颐起来。
外面风大,他被冻得瑟瑟发抖。
白承夕在心底琢磨片刻,问道:“这武替我认识,我把他叫过来一起吃,你们介意吗?”
两男生都表示不介意,她便起身朝牧河走去。
上次在夜市外见到他时,他面色青白,如今气色倒是好了一点。
白承夕:“牧河,这么巧?”
正在低头扒饭的人身形一顿,抬起头来,见到是她,视线有些闪躲:“嗯,这边有个角色要武替。”
“我听许奕冉说了。”白承夕冲他招招手:“别坐这吃,我们那有一大桌菜,跟我们一起吃吧。”
牧河摇摇头:“不了,我就在这吃。”
“别逗,天这么冷,外面待久了人都要冻成冰棍。”说着,她的视线扫过牧河的手,那手已经被冻得通红,还有些开裂,似乎长冻疮了。
她目光灼人,牧河被她看得面色一红,连饭都顾不上吃,急忙把手缩到袖子里藏好:“我不怕冷,我火气旺。”
白承夕翻了个大白眼,随口胡诌:“你本来就瘦得薄薄一片,要是再冻硬了,往地上一坐,水泥地都能被你的屁股割一条裂缝。”
牧河年纪小,脸皮薄,一开玩笑就破防:“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得不对吗?身材那么薄,怪不得你能当女演员的替身。”白承夕脸皮厚,也不看他脸色,一边说一边把他拉起来,朝帐篷走去。
接着,她回头打量牧河一眼,调戏道:“我瞧你长得眉清目秀,胸口塞俩馒头说不定能演女主角。”
“……”
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牧河浑身僵硬,对这口无遮拦的女流氓无言以对。
走进帐篷后,白承夕按着他的肩坐下。
车边帐篷内放了取暖器,牧河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食物的香气侵袭着他的嗅觉,鼻子被熏得发酸,他局促地低下头。
姓白的果然很讨厌,说话也难听,做事还蛮横霸道。
把他安置好后,白承夕大手一挥:“吃饭吃饭,再不吃该凉了。”
众人动起筷子来,唯独牧河抓着盒饭一动不动,显得格格不入。
许奕冉歪头去看他的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牧河回过神来:“没事。”
说完,便埋头扒起盒饭来,桌上的菜一概不动。
“那就好。”许奕冉继续追问:“那你怎么不夹菜?”
牧河一言不发,头快埋到饭盒里。
白承夕往椅子上一靠,仔细观察着他。
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牧河的脸皮薄如春卷皮。
一面需要别人的帮助,一面又羞愧于别人对他好,浑身上下有股别扭劲儿。
想到这,她嗤笑道:“他呀,脸皮薄,骨头硬,要端着架子,等人家把好意强塞给他,他才肯勉为其难地接受。总之,他是迫不得已才接受的。”
这话听着有几分嘲讽意味,脾气暴躁的人说不定会直接拍案而起,和她干一架。
可牧河仿佛被戳中了什么痛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白承夕并没有放过他,追问道:“怎么?这样欲擒故纵会让你的羞耻感少一些吗?还是说,你有不配得感?”
啪嗒——!
这句话不怎么好听,仿佛一根刺,扎得牧河一个手抖,筷子掉在地上。
桌上气氛变得尴尬。
邓非颇会察言观色,他的目光在白承夕和牧河之间一转,急忙递了双新筷子给牧河,打圆场道:
“小孩子嘛,脸皮都薄。我刚成年时脸皮也薄,我家境一般,兜里没钱,生怕别人嫌弃我。后来才发现,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很忙碌,并没有那么多人看我,出门在外,脸皮厚一点好办事。”
说着,他夹了些菜给牧河,身体力行地向牧河表演什么是脸皮厚:“这桌菜都是白老师的,你尽管吃。”
牧河见有人为他夹菜,肩膀放松了几分,“勉为其难”地吃起来。
一旁的许奕冉表示赞同:“我也觉得,脸皮薄的人,活得跟狗一样累。”
白承夕吊着眼看牧河:“狗哪有他活得累?狗脸皮厚着呢!我上次路过一个工地,有只土狗为了讨口饭吃,戏精上身,走路一瘸一拐,找门卫要吃的,门卫怜惜它是只瘸腿狗,就把自己的饭分给它。结果,那狗吃饱后瞬间就不瘸了,啧啧啧!”
许奕冉憨头憨脑地补充:“哈哈,我也见过这种狗,装瘸卖惨博同情,鬼精鬼精的!”
他们说得绘声绘色,牧河在脑海中描绘着那情景,一时没忍住,嘴角抿出一抹笑。
饭桌上的氛围活络起来,大伙儿总算吃了顿其乐融融的饭。
饭后,白承夕使唤小弟们收拾,把牧河叫到一边。
这小孩是个蚌精转世,想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不容易,为了避免自己顺嘴胡说八道,白承夕在脑海里仔细雕琢好言辞,才和风细雨地问出口:“你哥怎么样了?”
牧河神色木然:“没几天可活了。”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跟我说。邓非说得对,在外摸爬滚打,脸皮厚一点更方便。”
牧河眸光微动,嘴唇颤抖:“你不要对我好。”
白承夕心中觉得怪异,又来了,又让自己别对他好,她的善意又不是砒霜,这小孩为什么总是回避?
她定了定神:“哦?你不让我对你好,可每次我对你好,你不也承下了这些好意?”
听她这么说,牧河嘴唇翕动几下,当起了蚌精。
他无措地抓着裤腿,目光盯着干枯的大地。
他当然知道白承夕对他好。
说要资助他读书,给他买水果,为他牵线武替工作,今天又请他吃饭。
她根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却仅凭一颗侠义心肠就三番两次帮助自己。
可他不配白承夕对他好。
他做过对不起白承夕的事,他亏欠白承夕很多。
穷困使他不得不接受对方的好意,道德却不断地煎熬着他的内心。
白承夕说得对,他不仅脸皮薄,还有深重的不配德感。
她把自己看得透透彻彻。
见他沉默许久,白承夕宽慰道:“牧河,别人的善意不是豺狼虎豹,你没必要避之不及,况且,我给你的帮助微不足道,以后也不会挟恩图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你不懂。”牧河渐渐红了眼眶,他抹了抹眼睛,鼓足勇气说:“如果我说,黄净施放出的替身片段是我卖给她的呢?”
白承夕眉梢一挑:“你为什么要卖给她?”
“我哥看病要钱,我报价二百,她给了我两万。”他抿了抿唇,声音艰涩:“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么做,你对我好,迟早会后悔。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嘴硬道:“而且,我早就说过,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看来我果然得罪你了。我记得上次见面时,你就质疑我不是好人。”
牧河一言不发,眼眶越发红,腮帮子咬得死紧。
“我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不是好人这种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是顺口胡说,还是说,你是非不分,胡乱怪罪我?”
牧河的脸色瞬间煞白。
白承夕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冷笑一声:“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
“不是的!我没有是非不分,我只是——”
“只是”什么,没了下文。
片刻后,牧河话锋一转,硬着头皮问:“你会赶我走吗?”
他顿了顿,改了说辞:“不然你赶我走吧。”
这样,他就不用再备受道德的煎熬。
白承夕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爱走不走,难不成我这剧组给你拴链子了?”
言毕,她不再看牧河,转身离去,两人不欢而散。
她总觉得这个小孩身上有秘密,不是“脸皮薄”和“不配得”就能解释得通。
初见时,他冷漠以对。
第一次正式对话,他指责自己“假慈悲”,批判自己“想捏死谁就捏死谁”。
到后来,拍《沥血》时,每次偶遇,他都对自己避之不及。
夜市相遇,他说自己“道貌岸然,不是好人。”
他一边讨厌自己,又一边劝自己不要对他好,浑身上下都是矛盾点。
回到房车时,白承夕透过车窗远远看着那个站在寒风中的身影,他仿佛被冻僵,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武替视频并没给她造成什么影响,男朋友还借着这波舆论完成了资金收割。
她什么都有,牧河却在烂泥地里苦苦挣扎,他的所作所为既然没对她造成伤害,那她也没必要去计较。
想到这,她招呼崔月过来:“崔月,你悄悄的,把我备用的那件鹅绒服塞牧河包里。”
崔月皱眉道:“他能穿吗?”
“能,他和我差不多高。”
“好吧,对了小夕,这小孩怪怪的,你可千万当心,最好让你老公调查调查他。”
白承夕面红耳赤,嗖地起身要去掐她:“他还不是我老公!你皮痒了是不是?!”
“嘻嘻!”崔贱兮兮一笑,像兔子一样灵巧地溜下了车。
一切处理妥善,白承夕就投入到紧张的拍摄中,这一拍,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才收工。
熬了个大夜,白承夕困得神志不清,走路都在左脚绊右脚。
段泝舟早早就来到片场等她下戏,见她收工,急忙把她带到角落,为她披上新鹅绒服。
“我听崔月说,你把备用的鹅绒服给了牧河,你要是感冒怎么办?”
鹅绒服将体温裹得严严实实,白承夕一头扎到他怀里蹭了蹭:“那我就使劲亲你,把感冒传染给你!”
段泝舟掐着她的下巴晃了晃:“你真是越来越没良心了。”
白承夕踮起脚凑近几分,严肃道:“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昨天也熬大夜了?”
段泝舟将她搂紧,低下头和她唇贴着唇,呢喃的声音从唇缝中溢出:“孤枕难眠,想了你一晚上。”
说着,他稍微用力掐了掐白承夕的脸,掐开那两片樱粉,将一整晚的思念都压了上去。
鹅绒服是黑色立领款,衬得她的脸又小又白,双颊飞出两抹浅红。
白承夕瞪着眼故作淡定,只是眸底的羞涩出卖了她。
她在对视中败下阵来,鸦羽似的长睫快速煽动两下,慌张地垂了下来,遮住那双晶亮的桃花眼。
段泝舟被她这又勇又怂的样子逗得失笑,退开一步摸了摸她的脸,又觉得意犹未尽,低头轻轻吻住她的额心。
“走吧,先回去,我们一起补眠。”
片场的人还没散尽,他们不好过于亲密,只能一前一后地走。
哪知没走两步,许奕冉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他上下打量了白承夕一眼,问出一个令人吐血的问题:“小白,你真的和庄鸣谈过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