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摸黑出门的时候嘀嘀咕咕的,等夜色更深了,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恍恍惚惚。
等好不容易把惊得离体的魂儿从半空中拽回来,连辛苦摘来的野菜都顾不上拿了,一个个的都跟丢了魂儿似的,表情木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露水回家。
进了家门啪啪把门窗都关严实,谢爹直勾勾地看着紧闭的门板,语气莫名发虚:“那什么……”
“要不我去地埂边搭个棚吧?”
那什么金丝楠木竟然那么值钱!
他必须去眼都不眨地守着啊!
万一没人看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
谢大伯屁股刚沾凳子,就跟坐了一屁股刺似的歘一下站起来,掷地有声:“对对对,咱们得去守着!”
那样值钱的好东西,哪怕是丢了一小节树枝都绝对不行!
谢二伯僵着脸说不出话,手上的动作倒是很快,开门抓锄头一气呵成,抬脚就要往外冲。
眼看着刚进门的人又要急吼吼地往外跑,谢锦珠哭笑不得地堵住门板:“你们别闹。”
之前没人稀罕的破地埂,摆在了原地也没人稀罕,连捡柴的人都懒得往那边去。
他们今天晚上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看到了,肯定会引发猜测。
要是觉都不在家睡了,全都跑出去守着没有庄稼的荒地,太多异常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谢锦珠一针见血地说:“你们可别忘了,四爷爷家那边还闹着呢。”
“要是被他家的人听到点儿什么风声,说不定还要嗷嗷出什么破事儿。”
那些树的确是长在谢家的地头上,也一直都是跟地被视作一体的。
可这地刚从四爷爷手中买回来没几天,一旦牵扯到大笔的金银,话就没那么好说了。
二伯娘深觉晦气:“本来就是咱家的东西,咋就受了那个老不要脸的限制?”
谢老太也黑着脸磨牙,可想想还是觉得不踏实:“锦珠啊,你确定自己没认错吗?”
“那些树长了这么多年了,从前也没人说那些玩意儿值钱啊。”
谢锦珠一口咬定那些其貌不扬的树是好东西。
可既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那怎么就没人认出来过?
谢锦珠耸肩道:“我只能说绝对没认错,至于为什么没人认识……”
“可能是四爷爷一家没人在乎这点儿银子?”
这句鬼扯惹得谢老太不住翻白眼:“你当真是见着你爷了,开口就是哄鬼呢啊?”
这世上哪儿有不在乎银子的?
但凡是那一家子知道这东西值钱,早就趁着地契还在自己手里的时候砍光了,哪儿会等得到现在!
不过他们既然是发现了,同在一个村子里,对方早晚也会知道。
谢老太有些忐忑:“他家本来就觉得地原价还给咱家卖亏了,要是再厚着脸闹起来,咱家倒也不怕闹,只是想想到底是糟心。”
人性都是嘲人贫恨人富。
按谢锦珠的说法,那些树换成了银子,能管住一家子的吃喝下辈子都不用发愁,哪怕是他们再小心,可哪会有一直瞒得住的?
正当众人犯难时,谢锦珠心说我真正担心的倒不是四爷爷一家。
村里人的手段无非就是扯头发喷唾沫,再狠一些的,就是撸袖子抽脸互踹胳肢窝。
老谢家人多,不怕这个。
怕的是藏在暗处的刀子。
跟四爷爷一家的简单粗暴相比,有个人更让她忌惮。
谢锦珠说:“话说你们再仔细想想,咱家之前真的不认识姓洛的人吗?地里的树真就一直都没人认出来过?”
谢大伯想也不想:“不认识啊。”
“村里本来就很少有生人,真有过节不可能不记得。”
而且那些树在地里长了好几代人上百年了,真要有人认识,哪儿会留得到现在?
谢锦珠嘀咕了一句:“那就怪了。”
既然是不认识,也从来没在村里出现过的人,怎么会盯住了那十几亩破地不放?
对方看重的真的是地?
只怕不见得。
唯一说得通的,就是对方早就知道地里有什么。
并且对地里的东西志在必得。
谢锦珠飞快捋清了思路,拍了拍手示意众人朝着自己看过来,在一众紧张到不敢呼吸的目光中,字字清晰地说:“这些东西咱们必须拿来换钱。”
“但是。”
谢锦珠妥协似的一叹:“换来的银子,咱家可能没办法全占。”
谢锦珠在被反驳之前果断说:“洛文看上的就是这些树。”
“之前搞的花招,目的也是为了逼着咱们把地卖给他的主人,只要地里的东西被人动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在明处,对方在暗处。
冷刀子戳人才是最疼的。
二伯娘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卡住,纠结了半天忍不住说:“那咋整?”
谢锦珠打了个响指:“拉更多人下水。”
谢锦珠对那些金丝楠木的价值有个大概的估数,这样大的一笔银子要是全都落进了谢家的口袋,眼红的人能从村头一直排到八百里外的山头上去。
招过多的妒恨就很容易出事儿。
到时候谢家的人走在外头,说不定都处处是危险。
谢锦珠生怕谢家人不肯舍弃到手的钱财,语重心长的:“银子是赚不完的,但日子是自己过的。”
“咱家要长久在村里待着,处处都是人的眼睛看着,站在群体的对立面是不可取的。”
面对不知名的潜在威胁,最好的法子当然就是跟集体站在一处。
洛文和他那个故作神秘的主人都是外来人士,跟老谢家扎根村子几代人的人情基数没法比。
就算是有人作恶,他们也不愁找不到帮手。
而且以谢家现状,过于惊人的巨富根本守不住。
不管是突然流窜来的盗匪,还是被利益熏得动了贪念的村民,都有可能会变成刺向谢家人的尖刀。
与其赤脚抱着金罐子走在烧红的炭火路上,倒不如舍一点小财,换受益者的感激涕零和自发的保护。
谢二伯回过味来了,小心翼翼的:“你是说,把卖树的银子拿出来分了?分给村里的人吗?”
谢锦珠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既然是谢家的东西,具体要怎么分,就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了。
老谢家的人虽说一直指望着原主带着自己鸡犬升天,但对于突然袭来的巨富却毫无准备,全都眼巴巴地等着谢锦珠拿主意。
谢锦珠第二天一早就先去了村长家。
村长听完谢锦珠的来意,再一看一大早就来找自己哭嚎的四爷爷一家,气得咬牙:“刚才不是嚎得那么大声吗?现在咋不接着嚎了?”
四爷爷拖家带口地来,嚷了半天的主要意思就一个:地卖亏了后悔了,必须要让老谢家补差价。
可谢锦珠一来就说买悔了,对方立马就全都哑巴了。
四爷爷铁青着脸不出声。
谢锦珠不紧不慢的:“前几天商量买地的时候,是当着大家伙的面银货两讫,我家没欠着谁家的银子不肯给,本来是不该有麻烦的。”
“出尔反尔是不对,但我们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谢锦珠看着一言不发的谢大伯几人,苦笑道:“他们既然是觉得卖亏了,不如就契约作废,让他们另寻愿意出高价的买主吧。”
“我们不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