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精神饱满的两人乘坐马车驶向郊外的工坊。
七月的日头异常毒辣,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要把最后一丝清凉都赶走。
于知乐与贺思甜从马车上下来,朝着蜜语工坊走去。
于知乐手执团扇,轻摇弱腕,清风随着她柔和的动作徐徐而来。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忍不住吐槽:“这天真热,待会儿你做大泡芙,我可得多吃几个。”
贺思甜失笑,不禁笑骂:“吃那么多奶油,小心变胖妞。”
于知乐转过身,对着贺思甜的面门猛扇了几下扇子,燥热的风吹过,鬓发乱舞。
“才不会,我可是狂吃不胖体质,我还等着你给我做蛋糕吃呢!”
于知乐左右转动着手中的圆形凉扇,扇面上的桃花仿佛活了过来,花瓣随风轻颤,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这种团扇扇起风来可真不得劲,改天我得去买一把大蒲扇,那玩意虽然其貌不扬,风力大得很!”
“哪像这种,中看不中用。”
贺思甜拿过她手里的桃花团扇,优雅地扭动手腕:“团扇摇摇,美人袅袅,淑女专用扇。”
“我都热成狗了,哪还顾得上淑女不淑女的。”
于知乐快步奔向阴凉处。
“姐姐……”
一声微弱的呼唤从墙角的阴影处传来。
两人前行的脚步一顿。
贺思甜左顾右盼:“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于知乐略一迟疑,不确定地开口:“好像有。”
于知乐循声望去,只见工坊西墙的阴影里蜷着两团人影。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枯黄的头发结成乱蓬蓬的辫子,身上穿着一件褪成灰白的碎花衫子,袖口磨出絮状的线头,补丁摞着补丁。
脚上的布鞋张着嘴,露出裹满尘土的脚趾。
她的脸蛋被晒得通红,嘴唇裂开数道血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袱,褪色的蓝布包上针脚歪斜地绣着朵蔫头耷脑的荷花。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贺思甜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道。
小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她的睫毛上沾着灰尘,说话时声音沙哑:“我…我和哥哥一起来的……”
话音刚落,一个稍大些的少年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他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瘦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汗衫,袖口已经磨得发白,衣衫上同样打着许多补丁。
裤脚沾着干涸的泥浆,鞋子也破了好几个洞,露出晒得黝黑的脚趾。
少年的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却仍挺直了脊背。
“这位东家……”沙哑的少年音像被砂纸磨过。
“我们是从隔壁柳西府城的冯家村来的,听说您这里招工,我们想来讨个活计。”
少年往前半步,护着身后的小女孩,日光斜斜照在那张被晒脱皮的脸上,鼻梁处结着暗红的血痂。
于知乐心头突地一跳。
这少年最多不过十五岁,肩胛骨支棱着撑起空荡荡的衣领,右手攥着半块发霉的饼子,左手背有道狰狞的烫疤。
少年的手上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指节粗大,显然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在她们那个世界,应该在上初中吧!
可他们却要出来讨生活了。
贺思甜喃喃自语:“柳西府城冯家村?”
蓦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一紧:“那不是上游闹旱灾的地方吗?”
少年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是……旱灾让庄稼都枯死了,爹娘为了省口粮给我们吃,自己却……”
他说着,猛地别过脸,将妹妹往怀里搂了搂:“我们一路走到京城,听说蜜语工坊在招人,所以……”
于知乐蹲下身,温声道:“外头太阳大,你们怎么不进去?”
少年耷拉着脑子,闷闷不乐:“方才已经上前询问过了,里头的大爷说招工期限已经过去了,人也招满了。”
“我们无处可去,便想着在附近歇脚,如果妨碍到你们了,我们这就走。”
贺思甜蹲在地上不答话。
人确实已经招满了。
不过……
她即将开展西式甜品的业务。
之前做调味品的那三个工人比较清闲,刚好可以安排他们去做奶油奶酪之类的甜品用料。
另外,还得再招几人来做西式甜品。
少年见贺思甜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是不高兴了,提起地上的破旧竹筐便准备离去。
贺思甜神游天外,被一阵微风拉回思绪。
于知乐殷勤地给她扇着风,挑眉询问:“怎么样?你那里还需要人不?”
贺思甜给她回了个肯定的眼神,转眸看着兄妹两人。
“你们叫什么名字?”
少年转身的动作一顿,继而回头,如实回答:“我叫冯源,这是我妹妹,叫冯溪。”
少年恳求道:“东家,我们什么活都能干的,只要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就行……”
小女孩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竹编的小篮子,怯生生地递过来:“姐姐,这是我哥哥编的,他手可巧了。”
“我…我还会绣花……”
她说着,又从包袱里翻出一块绣着荷花的手帕。
贺思甜接过竹篮,发现编织得十分精巧,每一根竹篾都打磨得光滑平整。
手帕上的荷花栩栩如生,针脚细密,看得出是下了苦功的。
冯源点点头:“我会劈篾编筐,小溪会补衣裳。”
他从布包掏出个竹编的蝈蝈笼,篾片削得极薄,笼门竟能开合。
于知乐接过蝈蝈笼,清凉的竹香混着汗味钻进鼻腔。
笼底粘着片枯叶,叶脉上凝着褐色的血迹。
“哎呀~手艺不错啊!”
“会不会编蒲扇?”
冯源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头:“会。”
那正好,最近天气热了。
让他编一批蒲扇,就当员工福利了。
还可以放几把在商铺里,客人在等上菜之时要是热了还能扇几下呢!
贺思甜看着眼前这对兄妹,想起原主初来乍到时也是这般孤苦无依。
就在这时,冯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小的身子弓成虾米。
冯源慌忙拍她后背,粗布袖管滑落,露出一截布满红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