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冬月十七日这天的卯时,引起朝堂混乱的寇幽,刚刚从有着干净异常的青石板路的文昌街中走出来,他正领着大黄和宋憨子优哉游哉地寻找着早点摊子呢。
不要看寇幽现在一副风轻云淡寻摸着早点摊子的模样。昨夜里,两人一牛可是逃跑了半个夜晚。
话说那时寇幽看到了从西厢房慌张地走出门的吴忌后,便知道糟糕了。吴忌那身显眼的大红色官袍、和官袍上象征着正二品等级的锦鸡补子,还有吴忌那长居高位养成的气度,无一不在说明吴忌这位鬓角斑白的半百老人的不凡。
再者,呼啦啦一片闯进西厢房院子的余艺,一口钢枪还没有扶正,脚步还没有站稳,便借着童四海等人打着的火把,在摇曳的火光里叫出了吴忌的身份。
“吴忌吴大人?”身着御林军铁甲,披着一块颜色略黑的毛青色披风的余艺大嗓门这么一喊,半条文昌街的人都差点让余艺吵醒了。
寇幽哪里还能不知道屋檐底下那个老头就是吵着要当他爹的前丞相、现左都御史吴忌?
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在这里碰上了?寇幽心里着急着、五味陈杂着,他只想着可不能让吴忌看到他了。
于是寇幽没有来得及深想吴忌怎么会在童四海买下置办的别院里的事情,一蹦脚跳得老高,蹭蹭地和大黄还有宋憨子跳下了屋檐就跑。
他们若是还呆在屋顶上还不要紧,四海帮的一帮恶汉一是正忙着催吐,倒腾干净着衣服呢;二是余艺贸贸然带着一帮子披坚执锐的御林军将士闯了进来,并且还道破了吴忌的身份。
这帮恶汉和吴忌脑袋里像是灌进了风一样,正发蒙不知道怎么是好呢,紧接着两条人影和一头牛就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并且拔腿就跑。
他们哪里能猜不到这些鞭炮和恶心人的夜香就是这两人一牛搞的鬼?
用眼神余光瞥到寇幽他们的吴忌和童四海几乎是齐声开口:“快!抓住他们!就是他们搞的鬼!”
“给老子抓住这两个混蛋还有那头牛!”
嗯?牛?从屋顶跳下来的牛?童四海话音刚落,刚刚回过神来的他脑子又宕机了一下。怎么会有一头牛从房顶上跳下来?
“这牛还能会飞不成?”还不等童四海自嘲的一笑,怪自己看差了,他突然跳起来三尺高。“牛!飞天牛寇幽!”
“都给我追,这是寇幽那个黄毛小子来砸场子了!”童四海气得两撇往下耷拉着的八字胡都翘起来了。
童四海左手攥着的拳头手指甲都攥到肉里了,右手高高举起来猛地向下一挥手:“传本大敬香的令!动员整个京城堂口的兄弟们,给我追!”
玉白色长衫上沾满一块块黄色固体、一滩滩水渍的童四海,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发酵了的夜香恶臭味,他心里那个气啊!
这该死的寇幽怎么敢跑到他的地盘上来闹事的?
他又怎么敢设下这么一道陷阱,用炮竹鞭炮吸引自己等人注意过来查看后,然后再拿二踢脚那样的大炮仗炸夜香的?更重要的是,夜香还殃及了吴忌吴大人。还让这么多人知道吴忌吴大人在他这里了!
是的,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的,但是童四海还是听清了寇幽扔下来的是二踢脚。毕竟二踢脚那标志性的紧紧相连的两声爆炸声是那么好分辨。而且能把木桶都炸散架的炮竹,也只有二踢脚这种能当炸药武器迎敌的炮仗了。
据说这种危险的东西,京城京兆尹曾明文禁止燃放,就因为这二踢脚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和大人炸伤了。童四海甚至还听说这东西炸死过人,小孩子和大人都有。也不知道宋憨子从哪里搞来了这样的违禁品。
“都别愣着了,给老子我追啊!”童四海气急败坏的喊着,他的那些手下居然还弯着腰干呕呢,气得童四海给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壮汉一脚。四海帮这些恶汉这才忍住了心里的反胃、犯恶心、迈开大脚撒丫子狂追寇幽他们。
“给老子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老子这次一定要扒了寇幽和他那只大黄牛的皮!”童四海在院子里使劲跺脚骂道:“老子我要把他们的皮做成了鼓敲!你们这就给我去找一个会蒙鼓皮的皮匠来!”
正扶着门框呕吐的吴忌听到童四海的叫喊后,先是一呆,然后也不吐了。神情里颇为好奇的朝着寇幽他们的背影望过去。“寇幽?哪个是?应该是这个身材小的吧?”
吴忌盯着寇幽的背影心里想到,只是他心里有些后悔,怎么在这么一个情况下见到了他想见的寇幽。
接着吴忌便听到童四海的狠话,他本来喊了一句抓住寇幽的话,后来知道这是寇幽了,他是打算要改口的,但是让童四海这么一喊,吴忌迟疑了。
他低下头神色凝重地看着身上的黄白之物、闻着这股扑鼻而来的臭不可闻的夜香味道,他只能迟疑了。
在他的迟疑中,无疑默许了童四海派人追杀寇幽。他心里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想让寇幽受个教训。大不了童四海的人抓住了寇幽后,他一声令下再放了寇幽就是。
吴忌是没有往童四海说的狠话真的作数那方面想的,常年长居高位、哪怕是被周不离陷害后落魄的他,也是不相信在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动不动就滥用私刑杀人的。
哪怕是童四海这样的江湖匪类,吴忌也不相信他敢做出这种目无王法的事情来。
只能说吴忌真的是低估了童四海的狠辣和决心,还有四海帮帮众的歹毒了。他们往日里打死打残的百姓岂止是少数?只是童四海和四海帮知道使银子买通官府中人,也会使银子摆平官面上的麻烦,才使得四海帮嚣张至今。
幸好闯进了院子里的余艺还分得清轻重,他知道相国和他家将军留着寇幽还有大用处的。故而余艺一声令下:“叫兄弟们跟上去,别让他们伤了寇幽!”
紧接着,余艺马上意识到了不对,他知道相国和将军留着寇幽是为了麻痹真正的陈氏之子,可是他手下的将士们不知道啊!
于是,他连忙开口补救:“虽然是这帮家伙狗咬狗,但是咱们怎么说也是堂堂的御林军。和寇幽这个捕头也同是给朝廷办事的同僚,怎么也不能看着他受伤不是?也不能让他们自己人伤了和气啊!”
“这......多不好啊?”说着说着,余艺挑衅的看向了一只手扶住门框的吴忌。连同自己的亲兵哈哈大笑了起来。
“兄弟们,天凉了。吴大人久站在外面容易着凉。来两个兄弟扶咱们的左都御史吴大人进屋去。”余艺给身旁的亲兵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亲兵借着扶吴忌进屋的机会,查看一下屋里的情况。
这里可不是吴忌的府邸,加上这里的一帮子帮派恶汉,还有吴忌那身明显是刚刚披在身上的官服,无疑不说明了这间院子里有猫腻。
久跟余艺左右的亲兵顿时会意,想也不想的走向朝着吴忌走去,真的要扶着吴忌进屋。
而吴忌和童四海立即脸色大变。期间童四海甚至横移了一步,挡在了余艺的两个亲兵面前。
见状,冷笑着的余艺手里长枪一挑,锋利的枪尖反射着月亮银白色的寒光直直地指着了童四海的鼻子。
余艺右手持枪,左手却把玩着自己那撇八字胡,玩味的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有着八字胡的童四海。
两人目光相对,终究是久经沙场的余艺更胜了一筹,童四海不自觉的眼神飘忽了一下,胆怯的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着余艺,同时脚底也轻轻地挪动着,缓慢地为两个亲兵让开了路。
“你们放开老夫!”两名亲兵不由分说的扶着吴忌就进了屋,不甘心的吴忌在亲兵扶着他的时候还挣扎了一下。只是凭他年老体衰的身体怎能是大燕朝最精锐士兵的对手。
他最后只能让两个亲兵扶进去了。接着,站在院子里望向头顶明月的余艺便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有意思了!”又把头低下来的余艺,望向西厢房洞开的门户微不可闻的自语到。
却说寇幽那边,寇幽是根本不怕四海帮的恶汉们的。他可是八品的气宗,先天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这些连先天高手都不是的恶汉呢?
只是寇幽是第一次恶作剧,又被人抓了现行,还碰上了不想碰到的吴忌。知道自己闯祸了的寇幽可不敢留下来。哪怕他可以回头把包括童四海在内的四海帮恶汉都打趴下,他也不敢停下来。
他心虚了!同时,寇幽这也是第一次有心虚的感觉,并且明明心里害怕还有点觉得刺激。寇幽不禁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寇幽默默运起天人法,脚上真气缠绕飞舞,如同鹞鹰一般在巷子里时高时低跃动,几下子的功夫便跟四海帮的人甩开了距离。
轻功不怎么好的宋憨子在落队了之后,大黄忽的一下子回头,牛角竖起来威慑了一下眼看着要追上来的四海帮恶汉后,然后顺势牛角一顶,把宋憨子顶到了自己背上。
接着,大黄瞅也不瞅那些眼神凶恶的恶汉们,迈开蹄子继续跑。也跟着寇幽时不时的跳上屋顶。气得四海帮众人大叫连连。
最后,在折腾了大半夜后,寇幽、宋憨子还有大黄疲惫地走出了文昌街。四海帮那些人已经不知道累瘫在文昌街的哪里了。
“馄饨,馄饨!牛爷、牛爷,我要吃馄饨,四大碗!四大碗的馄饨!”宋憨子一只手捂着屁股,对着四下张望、寻摸着早点摊子的寇幽说道。宋憨子急了,再不说的话,寇幽便要带他去吃大碗宽面了。那破玩意儿有啥吃的?难不成听面摊老板唱同名歌曲吆喝吗?
还是馄饨好吃,宋憨子流着口水都有些忘了自己屁股上的疼痛了。
宋憨子这边喊着呢,大黄那边却是眼神犀利。只听大黄低鸣了一声,又顶着牛角尖给了宋憨子屁股一下。
本来宋憨子屁股是不疼的,哪怕是昨天晚上大黄把宋憨子顶起来的时候,也是顶的宋憨子两腿之间、胯下的。
谁知道后来的路上,大黄发现自己鼻子上沾了一点点黄色的东西了。原来是昨天夜里大黄躲闪不及,炸开的夜香溅到了大黄鼻子上。
之后,大黄便跟着寇幽逃跑了,也没顾得上发现这点东西。甩开了四海帮的人后,大黄好巧不巧的拿着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鼻子。这下——有味道了。
大黄恶心的全身都颤悠。都怪宋憨子这黑皮儿,找几串鞭炮就好了啊,也能炸的夜香到处都是。干什么非要弄二踢脚这么危险的东西!把夜香崩的那么老高,溅到它鼻子上了。
大黄再一想,上次也是这黑皮儿把自己染成了黑皮儿的!那次染黑它的墨汁也是臭烘烘的。现在新仇加旧恨,索性一起报了!故而,在这段寻找吃食的路上,大黄数次拿牛角扎向宋憨子的屁股。
扎得宋憨子大呼小叫的同时,大黄还气呼呼地冷哼着、用眼神告诉寇幽、责怪寇幽,你再弄这么恶心的事情波及到我,你就要失去我这个乖宝宝、乖乖牛了!
寇幽是看到了大黄的埋怨的,但他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若是换在了扬州府里,寇幽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他只要拔出牛角刀,刷刷几下砍下去,就收拾了那些人了,而且即使没有砍下去,他们也会害怕的。
可是这里是燕京城,不同于扬州府。寇幽哪怕是对着米洪也敢拔刀的,因为扬州府里没有一个能打得过他的。
可是在燕京城,寇幽不敢了。不说燕京城里可能隐藏的像王之载父亲王明仁那样的气宗高手。就说京畿十六营和巡城司的这些兵,几十个、一百个,寇幽不怕,但是几百个、上千个便能撵得他和大黄到处跑。
因此,寇幽只能玩阴的恶心人了。不单单是寇幽到了燕京城后突然变得跳脱的原因。
故而,寇幽只好装作没看到大黄的抱怨一样,认真地寻找着馄饨摊子。怎么说宋憨子按照他的命令做事,并且代他受过了。
......
就在同一时刻,陶南君和宫琼玉也是一夜没睡。二人都是呆呆的看着亮起来的天。
不同的是,宫琼玉一身狼狈的模样,身上沾满了雪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说,蓝色劲装捕头服也是破损了。反手提着的一柄燕翎刀更是断了一半。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巡城司的士兵,同样也一副狼狈模样不说,还露出了一副见鬼的模样站在京兆尹衙门门口。
而陶南君呢?
一夜未睡的他,打开房门,在一股冷风呼呼的吹散了他的头发后。陶南君说了一句:“天亮了啊?”
就在昨天夜里,陶南君已然完成了天人法第五品的修炼,成功接引了红尘煞气入体,成为了第五品的气宗,只要陶南君找到书中所谓的“风吼洗魂罡”便能开始第四品的修炼了。
“嗯?现在就天亮了?!燕京城的纬度也是这么低的么?”被风吹清醒了的陶南君随口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