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从我九岁那年说起,那是个燠热难耐的夏天,空气中弥漫着燥热与不安。我和几个发小在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浓荫下打弹珠,清脆的碰撞声和我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直到天色渐渐擦黑,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场玩耍。
肚子饿得咕咕叫,大路回家距离太远,鬼使神差的,我选择了那条平日里绝不敢走的近路。这条路有一片我们这个姓氏的祖坟,白天路过都让人心里发怵,更别说天色渐暗的此刻。可饥饿战胜了恐惧,我一咬牙踏上了这条小土路。
起初,四周还算安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当走到祖坟位置时,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我低着头,脚步急促,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刚走过祖坟,我下意识地一抬头,竟看见前方有个人影缓缓朝我走来。瞧见有人,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却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对劲。这人实在是太高了,简直超乎常人的想象,我感觉他恐怕有两米高,身形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大褂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簌簌的声响。等他走到我跟前,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他缓缓弯下腰,那动作就像生锈的机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问道:“小娃,吃糖不吃?”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糖,递到我面前。
那一瞬间,我几乎要伸手去接,小时候的我确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糖果的诱惑太大了。可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抬头,看清了他的脸,那一瞬间,恐惧如潮水般将我彻底淹没。他的脸黑不溜秋,坑坑洼洼,就像被无数虫子啃噬过,两个黑洞洞的眼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却又看不清。
我惊恐地转身就跑,他见状,立刻在后面追了上来。我回头一瞥,那场景让我头皮发麻,他奔跑的姿势就像踩着高跷,步伐又大又怪异,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没跑多远,我就被他抓住了,他像拎小鸡一样,把我塞进了他那像麻袋一样的褂子下面。我拼命挣扎、呼喊,双手乱抓,还抓破了他的褂子,可他却不为所动,依旧快速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我被罩在他的褂子下面,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等我再次有意识,是被一阵摇晃弄醒的。睁眼一看,是爸妈焦急的脸,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爸妈满脸疑惑,问我:“天都黑了,你不回家,在大槐树这睡什么?” 我泣不成声,把刚才的可怕经历一股脑儿告诉他们。可他们根本不相信,只说我是做了噩梦。
我急得不行,突然想起手里还扯下了那个人的褂子,忙伸手给爸妈看。可就在伸手的瞬间,我傻眼了,手里哪是什么褂子碎片,分明是一块粗糙的树皮,还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无奈之下,我只好跟着爸妈回家。吃了饭,早早爬上床睡了。半夜,我突然惊醒,想去上厕所。刚从床上坐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房间窗户外面有个黑影。我惊恐地转过头,竟然是那个大高个!他正趴在窗户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黑洞洞的眼窝里透着无尽的寒意,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我尖叫一声,爸妈被我的叫声惊醒,急忙跑过来问我怎么了。我颤抖着说:“那个大个子人就在窗户外面看我!” 爸妈打开门出去查看,外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们安慰我几句,看着我睡下后,才又回房休息。可第二天早上,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盘腿坐在大槐树下。这里是镇小学门口,还有热闹的集市,周围满是赶集的人,他们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纷纷投在我身上,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有人认出了我,惊讶地问:“咋了,怎么光着坐在大槐树下面?而且,头发还弄成白的?”
我还没弄清楚状况,爸妈就匆匆赶来。他们看到我的瞬间,脸色骤变,惊恐万分,什么话也没说,抱起我就往家走。那天,我连学都没去上。
回到家,爸爸让妈妈看着我,自己匆匆出门。我听人说头发变白了,便拿起镜子查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本乌黑的头发竟全部变成了白色,就像被一层寒霜覆盖。不仅如此,一夜之间,我的脸上、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干皮,手心和脚心干得像老树皮,粗糙干裂,一道道口子触目惊心。
过了一会儿,爸爸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老头。这个老头是村里出了名的傻子,大家都认识他。爸爸焦急地说:“文叔,你看看娃是咋了,一夜之间就成这个样子了。”
老头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爸爸说:“我装傻了几十年,就是不想管这种事,没想到还是躲不开。” 接着,他看向我,神色温和地说:“娃,你把从昨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仔仔细细给我说一遍。”
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听完后,向爸爸要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根木头,口中念念有词,又是摆又是扔,像是在进行一场神秘的仪式。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怪不得,怪不得,这娃的命理不得了,龙年龙月龙日龙中出生的,而且双手掌纹还是川字纹,单掌容易见,双掌太难见了。”
爸爸赶忙问:“我娃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碰到脏东西了?”
老头神色凝重地说:“我估计这娃是被咱们村口的那棵老槐树给蕴灵了。”
爸爸一脸疑惑:“啥是蕴灵?”
老头解释道:“你家这个娃命和运太好了,被老槐树给盯上了。槐就是木鬼,村口的老槐树活了得有一百多年了,成了气候,有灵了。它把灵放在你家娃身上,是想让你家娃帮它蕴灵。老槐树这样做是想成仙,也就是灵解仙。到时候,它的树身会枯死,树灵会飞升。它不这样做,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娃的运和命被抽了一些。我也没办法,只能止损。”
说完,老头和爸爸出去,在大槐树的根部钻了一个洞,弄出许多浓稠的树汁,那树汁黑红黑红的,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他们让我把树汁喝下去,那味道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喝完后,还用剩下的树汁把我整个身子都擦了一遍,树汁擦在身上,凉飕飕的,还带着一股黏腻感。
事情结束后,老头给我改了个名字叫风吉,说和我命理相和。爸爸要给老头钱,老头却没要,只留下一句:“命是命,运是运,黄粱一梦而已。” 便转身离去。
几天后,镇上的人发现村口那棵老槐树突然枯死了,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摇晃,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也是同一天,那个被爸爸称作文叔的老头也去世了。最后,是我家为他操办的葬礼。
过了大概一年,我身上的干皮渐渐褪去,黑头发也慢慢长了出来。可手心和脚心却依旧没有任何好转,每一个和我握过手的人,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说我的手摸起来像树皮,又干又硬,仿佛在提醒我那段可怕的经历从未真正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