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将麻醉剂装进一个个单独的药器中,再将它们按顺序组合起来。四、六、九,是顺序。校正二十三度七,是箍被拨动的刻度。
药器运行起来后会有很细微风的呜咽声,我曾经听过有人这么评论它,听到它的声音,仿佛听到故土难归的亡魂思乡的呜咽。
我有些出神,这时候小亦匆匆跑了进来,“哥,云哥那边占线,我让小陆去找了。”
我收了收思绪,“你怎么发现大山的?”
“我从后门出去扔垃圾,转身的时候看到之前跟踪我们的那两个小子在墙角那里鬼鬼祟祟不知道干什么,我其实是想抓住他们问他们背后的老板是谁,结果他们发现我就跑了。我看到那边有人腿,我就走过去看,没想到是靠着墙昏迷不醒的大山。我过去的时候,大山的裤子口袋翻在了外面。我要是出去晚了,估计他们还会翻上衣口袋。”
我看着手里又开始滴毒液的毒牙,“他们真去翻上衣口袋,别说他们,连大山都得死。”
“哥,这到底是什么?”
云帆张口回道:“0。”
小亦被他说的一头雾水,“所以,0到底是什么?”
云帆将停止运行的药器打开后倒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它当然不是银针,它只是有银子的光泽。
我用杯子又给蛇头的毒牙放了放毒,我伸手,小亦把杯子拿走了,云帆把针给了我。
我用中指和拇指捏着那根针,将针刺入蛇头顶上小米粒大小的肉球里,细针的银色快速褪去。当它彻底没了颜色,我又把针拔了出来。几秒钟后,残留的针壳也挥发干净了。半分钟后,我放开蛇头,它像根绳子一样落在了大山的胸口上。
小亦正和云帆小声嘀咕,他攥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打来电话的是云海,小亦和他说了几句后就把手机递给了我。我两只手都不怎么干净,小亦就拿着手机贴到了我的耳边。
云海也顾不上问我跑山东来干什么,他在听到我说大山受伤被我们发现并暂时救了后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说起了大山遇到的事情。
原来云海刚结束任务不久,他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大山他们居住地的警方打去的电话。
云海从警方那里得知,大山三天前去派出所报警,称他怀孕的妻子被一群凶恶的歹徒绑架后不知去向。陪大山去派出所报警的还有他的岳父,他岳父称其中一个绑匪就是他大哥的儿子,也就是大山妻子的堂哥。
经过多方调查,警方确定参与绑架的歹徒,其中有一个人是他们正在通缉的通缉犯,这个人是一个杀了同伙的盗墓贼。
警方想向大山他们爷俩再了解一些情况,他们去村里却发现两人一直没有回家。他们又按照大山留的联系方式拨打电话,结果却是打给了云海。
警方那边担心大山爷俩被歹徒绑架或伤害,他们也怀疑大山是不是也参与了那个通缉犯当初参与的盗墓行动。
我们这边正说着,那边云帆的手机响了。不一会儿云帆就告诉我,大山的岳父找到了,原来他的岳父已经到了我的店里,是小斯接待的,老爷子见到他之后一直说求白爷救他女婿。
小斯安抚好一会儿,老爷子的情绪才稍稳定下来,小斯也才问出老爷子去我店里找我求救是大山的交代。
实际上大山让老爷子去找我是求我救他的妻子,老爷子又惊又怕,见到小斯之后只记得说救女婿。
老爷子不是傻了,因为他亲眼看到那群人用自己和女儿的性命威胁女婿,让他自己在自己心口划了一刀,他们还把什么可怕的东西从伤口塞进了女婿的心口。他听那个人说,想要活就去找白爷。
电话那头的云海沉默了,我一边用湿毛巾给大山擦脸上的血迹,一边轻轻唤了一声:“云云?”
“你要打架吗?”云海话里火药味十足,我这声云云绝对是火上浇油。
我换了一条干净的湿毛巾,细细慢慢擦着。
“云云,我说的,大山不会有事,娟娟也不会有事,他们的孩子更不会有事。”
云海压着火气的声音传来:“我觉得你肯定会有事!”
我笑了起来,“要不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他们为什么要逼我?很简单呀,这个问题出在他们最重要的人身上,他们也想解决这个问题,而他们认为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有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敢把事情做那么绝。你看,大山不是顺利找到我了吗?”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非要是你吗?!”
这个问题用得着思考吗?“难道不是因为我比你更厉害吗?”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我还在继续:“咱俩打架,每次都是我让着你,你都没有感觉出来吗?”
“张留白!”
我打断他近乎压在喉咙里的怒吼,语气严肃郑重的说道:“马上回基地,做好一切准备,我把大山安顿好后,你跟我去找药救人。”
“你……”
“回答明白。”
“明白!”
云海挂断了电话,我转头对小亦交代,让他去一趟杭州,找之前扎晕他的老巫,请求他帮我确认一下这件事。
小亦没有多问就点头应下来,他和云帆出去准备离开的事情。
我攥着被血染红的湿毛巾,闭上眼睛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才压下了心里熊熊的怒火。
睁开眼,正对上张小哥平静的双眼。
“张小哥,你得帮帮我们。”
青年旅社的老板老魏,也就是我刚进店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云帆说他曾经也是尚云阁一员,后来因为负伤不便再出外勤,他就回了老家盖了这栋三层楼做起了买卖。
为了让云帆的伤尽快恢复,我给他也扎了一针,导致他的右手活动受限。他又不放心我自己长时间开车,所以老魏就被临时征调了。
老魏把旅馆托付给隔壁生意惨淡的古董店老板,他跟着我们一起上路,主要职责是当司机。
我和老魏之前没见过面,不过他认得我的罗盘。尚云阁近些年新吸收的员工很多都没见过我,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存在于别人嘴里的人。同样的,他们全都认得我的罗盘。
原因很简单,我罗盘上的花纹和云帆药器上的花纹相同,而这些花纹经常出现在尚云阁各种装备物资物品上。
车是老魏新买的面包车,老魏开车很稳,我是完全看不出来他哪里受过伤。老魏和云帆很熟悉,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没断过。
我没有问,老魏却主动和我提起了他离开尚云阁的原因。
他那次和同伴出任务,遇到紧急情况,同伴为了救他,遗体都没能带回来。自那之后他就落下了病根,他不能再进入幽深的洞穴。
嗯,看来那个未知的地下世界给他造成了难以逾越的心理阴影。
老魏说完这些后,云帆特意看了我一眼,然后才劝老魏说那件事不是他的错。
嗯,看来老魏没能回来的同伴和我还有点儿关系呀。
没等我再往深里想,被我托在手里的蛇头就有了苏醒的迹象。一样放毒、扎麻针的操作再来一遍,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儿来的蛇头再次没了反应。
我看了一眼放在前面的电子表,把现在的时间记在了心里。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云帆拧着身子探头看了半天,见我忙完了才开口问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我问一直看窗外的张小哥:“张小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据说叫蛭蛇,长了两个头,一个像蛇头,一个像蚂蟥的头。它的卵很细小,会从伤口进入血液,再随血液进入动物或人的脏器,多数会寄生在人或动物的心脏上。蚂蟥头负责附着吸血,蛇头负责生产毒液。”
我点着头附和道:“嗯,说得很详细。”
张小哥将视线移到了我的手里,“蛭蛇从孵化到死亡一般需要七个月,蛭蛇死亡后身体里的毒液就会流出体外,被寄生的人或动物会中毒而死。蛭蛇虽然寄生在动物体内,但除了分泌毒素,它一般不会破坏寄主的身体,更不会主动攻击。”
我点了点头,“这种寄生物在一般情况下通常会表现的很温顺,但如果强行将它们从寄主身上移除,感觉受到威胁的它们就会因为出于自卫而保持极强的攻击性。小斯不是说了嘛,这玩意儿是有人逼着大山塞进他身体里的。虽然再次找到寄主,它的警惕性却会持续保持。”
开车的老魏突然说道:“白爷,我以前听说过一种叫双头蛇的东西,我感觉和这个蛭蛇很像,你说它们会不会是一种东西呀?”
云帆问他:“你在哪儿听说的?”
老魏说道:“我朋友给我讲的,他说那是尚云阁几十年前接手的一件奇案。当时的事情好像是有个富家少爷不知何故昏迷不醒,那家人访遍名医也没找到病因,万般无奈之下找到了尚云阁,听说是尚云阁的一位伙计发现了寄生在那人心脏上的双头蛇。”
云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我,而我也明白了云帆之前那种奇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知道那件旧事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之中可能讲给老魏听的,只会是一个人。他就是张小哥曾经提到过的、我已经不在人世的弟弟。
我承认了故事里的双头蛇就是我们现在讨论的蛭蛇,我又问老魏知不知道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他说他朋友没给他细讲,只说尚云阁顺利解决了那件事,那家人感念尚云阁的救命之恩,后来多次出手帮助处于危难之中的尚云阁。
老魏的故事讲完,云帆一脸古怪的问我:“前两年江湖上曾经有这么个传言,说是剧毒霸王双头蛇惧怕麒麟血,是真的吗?”
我实在没憋住笑了起来,“你为什么连这种鬼话都信,麒麟血要是能治这玩意儿,大山至于受这罪嘛。”
云帆对我的说法表示怀疑,“如果是假的,这种传言又怎么解释?”
我指着张小哥说:“你现在去他们那条道上打听打听,人家还说他能让千年老粽子给他磕头呢。直白来说,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瞎吹罢了。那个传言我查过,实际的解决方法和老魏说的那件事一样。施救的人换成一个情况特殊的人,那些本就爱吹嘘的人再一顿添油加醋,最后就传成了剧毒霸王双头蛇惧怕麒麟血的传言。你自己想想,这个说法它不搞笑吗?”
云帆很是怀疑的看着我,“真的跟血没关系吗?”
半天没说话的张小哥突然来了一句:“它似乎更喜欢麒麟血。”
我无语到想当场表演翻白眼,“大哥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但凡我有一点儿坏心思,你就会很危险的!”
“你不会。”
我直接笑了,“呵,我谢谢您这么信任我啊!”
云帆咳嗽一声,小声提醒我:“哥,差不多行了,被人信任你怎么还不乐意了。”
我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转而说道:“据说这种双头蛇生活在某些火山口附近,它的生性非常凶猛。而寄生在人体内的之所以表现的很温驯,是因为温度太低限制了它的活跃度。”
老魏说道:“就像冬天的蛇冬眠一样?”
“对,”我盯着手里的蛇头继续说道:“很多人说它吸食血液,这个说法并不完全对,实际上它是滤食血液里的某种物质。这种物质经过它的消化,最后成为了它用以攻击和防卫的毒液。说是毒液,其实应该叫酸液,腐蚀性极强,就这么一条蛇,理论上能把一个成年人化的连渣都不剩。它真正的毒液,藏在蚂蟥头的牙里面。”
云帆来了一句:“酸液难道像人的胃液一样是它的消化液?”
【《尚云阁志》
记录者:云巍
今天店里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他们把一个面如死灰的男人抬到店里,他们的大当家还说我们要是治不好她的兄弟,他们就砸了我们的店。
多亏我爹特意给我派来的伙计,不仅把危机解决了,那个大当家还要跟我们家伙计义结金兰。
原来人家大当家不是土匪,人家是镖局老板,有了镖局当靠山,我们的生意都红火起来。
我决定了,我要给小白涨工钱,我还要给她买一对最时兴的金镯子,姑娘们都喜欢,她一定也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