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子凡自杀了,烧炭。
用湿毛巾堵住烟控报警器,用浴巾封住门缝,茶几挡在门口。
决心很大。
第一个冲进房间的人是安美伦。
也是她连夜送席子凡来的医院。
当天,她照旧给席子凡做好晚饭,没有留下一起用餐。
赶到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席子凡那。
折返回来时,她察觉出异样。
踹开房门一霎那,她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场景。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木炭味儿,窗帘开着,窗户紧闭。
席子凡躺在沙发上,面容平静,衣着整齐,双手交叠置于身前。
手里,攥着那个小小的微缩景观。
卧房里的床榻干净整洁,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从他住回这个酒店的这间房以后,他从没睡过床。
就像,和安美奂同居一室的时候一样,床是留给她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每晚睡觉的时候,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安美奂没有死,她就睡在卧房的床上。
医院里,顾子尤看着昏迷不醒的席子凡,眼眶有些酸涩。
安美伦见他们过来,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便一直低头发短信。
不知是给谁发,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顾子尤走过去站到她旁边,轻声问,
“怎么会突然……他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
安美伦摇头。
他没什么异样。
因为从她认识席子凡开始,席子凡一直就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面无表情,行尸走肉似的,一天也难得说几句话。
“他会不会有事?”
顾子尤转身靠在俞逸宸肩上,声音有些沙哑。
她的印象里,席子凡是阳光的,开朗的,永远笑嘻嘻的面对所有人。
却出乎意料的,突然做出这么极端的事。
俞逸宸向旁边的乔莫使了个眼色。
乔莫立即会意,把医生诊断递给他。
俞逸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说道,“放心,他没事。”
顾子尤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也知道该看这些东西,席子凡有事没事上边写的清清楚楚。
可,只要有俞逸宸在身边,她就只能想到问他。
这种习惯性的依赖,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总之,有他在,她就会觉得安心。
“人死不能复生,他又何必这样?”
顾子尤依旧闭着眼,喃喃自语。
她理解席子凡的伤心、痛苦,但,他死,也换不回安美奂不是吗?
人死后,到底有没有另一个世界,都没人知道。
他这是何苦!
“……”俞逸宸皱了皱眉,没说话,视线往安美伦的方向扫了一眼。
安美伦完全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发短信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装没看见。
俞逸宸低眸看向顾子尤,“让乔莫留下来陪你,我出去一下。”
“你去干嘛?”
“放心。”
俞逸宸微笑着对她示意,带着鹰离开。
————
海边,风大,潮水一浪接着一浪的翻涌。
扰人心绪。
女人坐在一栋小别墅的廊下,凝目望着不远处的海面。
风,凌乱着长发,她一动不动。
像死了一样。
海风阵阵,沙鸥翱翔,天气风云变幻,海面上逐渐凝聚起朵朵乌云。
车子在不远处停稳,随后,廊下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下下,由远及近……
“……”女人眸色暗了暗,始终没回头。
“也该躲够了吧?”
俞逸宸自顾自的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也不看她,视线同样望着乌云覆盖的海面。
“……”女人抿紧唇,不说话。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俞逸宸的声音很平淡,带着固有的低沉。
他之所以一直假装不知道,是因为他能理解她当初的做法。
但,显然结果不太好。
“……”女人睫毛不易察觉的一颤,默默攥紧双手。
这是她想看到的吗?
不是!
从来都不是!
“你把席子凡的阳光带走了。”
俞逸宸和席子凡的接触不多,但,席子凡一看就是那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人。
喜怒哀乐全在脸上,不会做丝毫的隐藏。
就拿哭来说,他敢保证,席子凡是他见过的,眼泪最多的男人。
还真是那句话,越是单纯的人,往往越是容易受伤。
席子凡是她的光,可她却让席子凡成了一个没有灵魂,没有喜怒哀乐的人。
毁掉一个人还真是容易。
让他爱上你,然后在他的世界里消失!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做。”
女人这才扭头看向他,眼里的痛楚明显。
在俞逸宸面前,她比水都透明。
那一沓不薄不厚的资料里,连她说过什么话都有。
她那些不堪的过往,俞逸宸知道的比任何人都详细。
俞逸宸淡淡扫她一眼。
这才发现,她的眼睛肿的不像话,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他差点忘了,此时,她应该会比任何人都心痛。
俞逸宸皱了皱眉,说道,“你过去的那些事,也该放下了。”
又不是自甘堕落,她是无辜的受害者,远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包袱。
“……”女人把唇咬了又咬,直到泛白。
她何尝不想放下。
她比任何人都想!
可,那意味着,席子凡就不得不同她一起背负这一切。
那是她爱的男人啊。
她如何忍心!
俞逸宸少有的叹息一声,嗓音低沉而郑重,“你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都说人生不能重来,但,或许死过一次的人可以。
“……”女人脊背微微僵住,却依旧没开口。
“……”俞逸宸不再说话,就静静的坐着,似乎,他已言尽于此。
女人凝他半晌,才开口,“逸宸哥,你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以她和他曾经发生的那些事,俞逸宸不杀她已经是仁慈。
现在竟还为了席子凡,来跟她说这些话?
俞逸宸缓缓站起,扫了眼不远处翻滚的潮水,没说什么。
临走,他扔下一句话,“我不想我女人伤心。”
如果,席子凡不是顾子尤的哥哥,别说跑这么远,一句接着一句的说废话,就是死一万次他都懒得管。
车子的引擎声越来越远,雨水一滴滴落下,然后越来越急,扰乱着女人的心。
不对,她的心并没有被扰乱,而是从未平静过。
在手术室里醒来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是乱的,一直乱到现在。
而俞逸宸的到来,更是让她乱上加乱。
你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
死过一次的人……
可,死过一次又能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