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虽轻柔,却在这寂静的伴月亭中显得格外清晰。
童子歌的心猛地一揪,强自镇定地回道:“王爷仪表堂堂,气宇不凡,这宫廷之中能有如此风范者,必是静王爷无疑,嫔妾也曾听闻王爷的诸多事迹,自是知晓。”
静王爷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审视着他,那目光让童子歌如芒在背。
“哦?是吗?本王看你倒有几分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静王爷悠悠开口,话语中带着一丝探究。
童子歌心中一惊,忙不迭地说道:“王爷说笑了,嫔妾从前久居深闺,而今初入宫廷,怎会有幸得见王爷尊容,许是王爷记错了。”
他低垂着头,不敢与静王爷对视,生怕被看出破绽。
静王爷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玩味,缓缓问道:“敢问娘娘贵姓?”
童子歌想着自己姐姐也未见过静王爷,硬着头皮回答:“嫔妾姓童……”
静王爷轻轻一笑,拱手行礼:“原来是皇兄新得的宠妃童贵人啊,本王冒失了。说起来,本王与贵人的幼弟还颇为相熟呢。”
童子歌闻言,脸色变得煞白,强自镇定之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王爷谬赞,嫔妾惶恐。幼弟若得王爷垂青......实乃他之荣幸。” 可声音中的那一丝颤抖,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与恐惧。
静王爷的目光在童子歌身上缓缓游走,片刻之后,他薄唇轻启,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在寂静的伴月亭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本王数日前还兴致颇高地想去童府邀约,想着与童公子切磋诗词雅韵。可惜啊,童大人说小公子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无法见客。”
“嫔妾…… 幼弟身子自幼便弱,想来是近日天气变幻无常,不慎着了风寒,这才卧病在床,让王爷挂怀,实乃童家之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那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慌张与不安。
静王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展眉一笑:“童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日便能痊愈。贵人在宫中,也莫要太过忧心。”
童子歌连忙行礼谢恩:“多谢王爷关心,嫔妾感激不尽。”
空气微微凝滞,童子歌感觉自己如今身为后宫之人,这般与外男共处,难免瓜田李下,徒惹是非,情形着实有些不明不白。心下慌乱,便急忙开口问道:“王爷怎么会清早来后宫?”
静王仿若未察童子歌的隐忧,神色安然,不疾不徐地应道:“皇兄说太后的身子好了些,似乎有苏醒的征兆,准我进宫来看。”
童子歌轻轻点头,心中暗自思忖着这宫廷中的复杂关系。进宫前他就听闻,当朝太后乃是静王的生母,曾是先皇最宠爱的贵妃。
原配皇后早逝,虽贵妃深得先皇欢心,却因宫女出身,先皇在世时也未能将其扶正。
幸得新帝宗庭岭与静王爷关系甚笃,且宗庭岭的生母往昔亦受过贵妃的恩泽,故而宗登基之后,便尊贵妃为太后。
只是太后与先皇情深似海,先皇驾崩,太后悲痛欲绝,泪如雨下,日夜哀哭,终至失明。此后精神萎靡,常卧病榻,郁郁寡欢。
皇帝与静王念及旧情,常相伴探看,也因此,外界虽对皇帝施政多有诟病,指其暴政,然于孝道一节,亦不得不赞其仁孝。
童子歌忆起入宫前与静王的交谈,那时静王便满脸忧虑地提及太后的病情愈发沉重,时常昏迷不醒多日,全靠皇兄以顶级草药勉强维系性命,能否熬过此劫,实难预料。
此刻,童子歌强抑心中忐忑,礼貌问询太后情形。他微微欠身,仪态端庄,双手交叠于腹前,目光含忧,轻声说道:“太后凤体欠安许久,嫔妾心中牵挂,王爷既已探看,不知太后近况究竟如何?”
静王抬眸,目光在童子歌面上稍作停留,神色稍缓,缓声道:“比往日确有好转,已能略进饮食,精神亦有起色。”
言毕,目光再次审视童子歌,似不经意问道:“贵人入宫后未曾拜见过太后吗?”
童子歌轻摇臻首,神色愈恭,垂首道:“陛下说怕我们扰太后静养,未曾让我们去过。嫔妾虽心向往之,亦唯有谨遵圣意,于宫中默默为太后祈福。”
静王凝视童子歌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如此,倒是皇兄想得周全。”
童子歌只觉那目光如芒在背,心中愈发不安,却仍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王爷说得是,陛下对太后的孝心,天地可鉴。”
静王轻轻踱步,衣袂在晨风中微微飘动。“听闻童贵人颇得皇兄宠爱,这宫中的日子想必顺遂。” 他看似随意地说着,可那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童子歌的脸。
童子歌心中一紧,赶忙欠身行礼。“王爷谬赞了,嫔妾不过是尽本分侍奉陛下,不敢妄求其他。”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尽管极力掩饰,却还是难以逃过静王的耳朵。
静王爷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童子歌手中紧握着的竹笛上,刹那间,他的表情微微一变,一抹讶异之色从眼底闪过。“皇兄竟然把湘妃玉给贵人了?”
童子歌听闻此言,不禁一愣,赶忙回应道:“陛下说是工匠赶制……” 话语中带着一丝底气不足的犹豫。
静王爷抬眸直视着童子歌,缓缓开口说道:“这湘妃玉我曾在皇兄那儿看见过多次,我甚是喜爱,也曾向皇兄讨要多次,可皇兄都未曾应允予我。今日见你持有,心中好奇,不知可否让我一观?”
童子歌毕竟和他是曾经的友人,下意识地便欲将竹笛递给静王爷,然而就在递出的瞬间,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手指,那上面还留着一点薄茧。
静王爷曾经为着给自己看手相,仔细瞧过,还好奇问过他手上的茧子从何而来,他当时如实说了,没想到到了如今成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他的心中猛地一紧,迅速将手缩了回来。
静王爷将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尽收眼底,看着他这般慌乱的模样,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那笛子,而后便将其递还给了童子歌,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从未见人吹奏过这把名笛,今日既有机缘在此相遇,倒想听一听贵人吹奏一曲,不知可否?”
童子歌心中暗暗叫苦,他深知自己吹笛不过是闲暇时的雅兴所致,水平实在难以登大雅之堂。
况且,曾经与静王同游时他多次吹笛与其琴声合奏,各人的吹奏风格不同,对于王爷这种精通音律的人来说,一旦此刻吹奏,岂不是等同于自揭身份?
静王似乎是敏锐地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旋即笑着拱手道歉:“抱歉,是我逾越了,只是方才听闻一曲别具风味,这才斗胆。娘娘是皇兄的心爱之人,避嫌自是应该的。本王冒失,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童子歌忙不迭地行礼,姿态恭谨,说道:“怎会,王爷一番雅兴,嫔妾未能从命,已是愧疚万分,岂敢怪罪王爷。”
静王爷轻笑一声,并未再多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童子歌一眼。
随后,他缓缓转身,衣袂随风轻轻飘动,迈着优雅而沉稳的步伐渐渐离去。
童子歌紧紧握着手中的竹笛,呆立原地许久,直至静王爷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缓缓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