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雨朝寒愁不胜,
那能还傍杏花行。
---清·纳兰性德《浣溪沙·伏雨朝寒愁不胜》
中秋国庆双节同庆,未曦早早的给书馆里两个丫头放了假。她们离家都很远,中秋团圆的日子,她们理应早早回家与家人共享这天伦之乐!
一上午书馆里也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大多思乡游子们浮游在外早已归心似箭,他们千里奔赴,只为团圆一盅。对面医科大学放假的学子们,背着行囊踏上了回家的归程,正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时。
此时的书馆里只有未曦一个人了,下午4点钟的时候,江临却突然造访。
“嫂子!”
“江临?!你怎么来了?多久没见你了!”
江临手里提着几个礼盒,把它们摆放好放到身边的一张桌子上,客客气气地同未曦讲着话:“嘿嘿!嫂子,这不是到中秋了嘛,我妈一直催我过来看看你,她老是念叨你,可又来不了。上次你受伤,她还哭了几次。”
未曦听江临这么一说,心里不免一阵感伤:“婶婶待我如亲闺女一般,我却从来没尽到一点闺女的义务,甚至经常去探望下她都办不到,真是很惭愧!婶婶近来身体怎么样?”
“我妈那身板硬朗的很!放心吧,嫂子!”
江临说着话一屁股坐在未曦电脑桌旁边的凳子上:“嫂子,你这是忙活啥呢?”
“我查些资料。你先坐着,我给你冲一杯咖啡你尝尝,你哥前两天刚托人从国外捎回来的。”
“不用了嫂子!您给我倒杯水就行。”
江临从坐下就开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书馆里的一切。
嘴巴半张开,黑眼珠不安地来回转动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看的头晕眼花,那些微风拂动的墨宝文笔如侠客亮剑般在他眼前“唰唰”的舞动,好像自己误闯入了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高维境地,凸显的自己那么愚钝渺小,低到尘埃里如小小蝼蚁一样,都想要遁地溜之大吉了。
就在他如坐针毡,无所适从的当口,他漂散的眸子被一颗黯黑色琉璃宝石粘住了视线。他再凝聚目光仔细一看,这是一枚戒指,“难道这就是季决明说的那枚绝世无双的宝贝戒指?”
他整个的思想被贪婪的欲火弥漫,情不自禁地伸出魔爪就要去拿,耳边传来未曦碰撞杯子的声音......他仿佛被警醒,“不行!不能就这么拿走了,这成了明晃晃地偷盗了!”大脑飞速一转弯,打开手机“啪啪啪”连拍了几张照片。
接着若无其事的坐正了身子,拽了拽衣领,迅速调整自己慌张的神情,找准了话题,有意问道:“嫂子,我哥也做古董生意吗?”
“没有啊!他哪里懂什么古董,他就是一个妥妥的理工男,整天沉迷实验研究。”
“那我哥有多少个实验基地啊?”
“这个......我还真不是很清楚,我就只知道他现在公司就有一个呀!难道还有其他的吗?!”未曦把冲好的咖啡端给江临:“快尝尝,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我随意调配了一个,试试看味道如何?”
“呵呵......嫂子,我一个粗人哪懂得享受这个,多浪费啊!”江临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倒是很实诚,端起杯子“咕咚”一大口就下了肚,吧唧吧唧嘴,微苦有点涩涩的,还有奶香在唇齿间回绕,这感觉倒像是猪八戒偷吃人参果,愣是没尝出什么具体味道来。
“嫂子,那我哥有没有其他合伙人?是不是做古董生意的?”
“那更没有这个可能了,他唯一合作的就是他那个师兄---向天鸣,科学研究方面超厉害的,好像比你哥还要厉害很多,人还很低调。我见过几次面,他就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扑在研究上,但是人很善,每次见我都毕恭毕敬的......怎么?你是想做古董生意啦?”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向天鸣?听着有点耳熟。”江临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谁说起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嫂子,那你忙着吧,我先走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去!我给你哥打电话,晚上回家吃饭,明天再走也不迟。”
“不了,不了,嫂子,你先忙,我还有事......”眨眼的功夫,江临头也不回的就走远了。
明日中秋节了,未曦打算休息一天,该回家看看老母亲了,所以今天晚上要加会班,处理下手头的工作。
好多顾客的信件她要一一回复完;和出版社的新书上架书目要整理出来;新一季度的书馆运营计划和活动策划方案也要做出来......估计她要忙到很晚了。
江振涵打电话晚上有应酬,茶茶被奶奶接回了家。在她回家之前这所有的时间都是属于她自己的了。
她感受到自己温热的呼吸,听到自己有节奏的心跳声,好像从来都没有如此真切地认知到自己这个生动的灵魂在这世间鲜活存在的感觉。
心底无比的骄傲,生之我幸!就是在这个当下属于自己的时间段里,她只是钟未曦,她的灵魂回归本位,她可以静静地感受宇宙苍穹的魅力和万物生息的力量。
银色皎洁的圆月悄悄爬上树梢,书馆里亮起了明黄黄的灯光。未曦坐在桌前在灯光的映照下淡雅如秋菊,清筠如秋竹。
看着她的面庞让人不自觉联想到这时节墨蓝色的高山下,微风吹过万畦麦田,金黄色的麦浪翻滚着簇拥着,慢慢推涌到身体的每一处血液流动之处,等它悄悄驻足在娇嫩脸庞上时,竟幻化作典雅高贵的金丝桃花蕊,灿灿绽放着。
盯着电脑敲敲打打接近2个小时,眼睛有些酸涩了。未曦轻揉了下眼睛,电脑右下角显示时间已经19:04了,夜幕早已降临,空气也骤然变凉了。
未曦看着电脑上自己的最后一份活动方案还有一点内容就收尾了,心想着也不着急,不如收拾下早点回家吧。关闭了所有的电灯,窗锁,空调,各种电器用品挨个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的锁上门,准备回家。
走出了书馆才发现外面早已变了天,怪不得刚才感觉有点凉。
仰面头顶正上方那一轮圆月,在它的锦衣羽衫覆盖范围之内的夜空晃着瓷白色的荧光。除此之外在它周围的全是乌压压墨蓝色云幕占据的地盘,将那一片光耀的银瓷白色包围在中间,似有两军对垒,大战在即的气势。一会儿又看到墨蓝色的云幕上竞相裂开了一条条白色缝隙,如白蛇蜿蜒蠕动。
书馆旁的密林里大风呜咽,葱茏松茂的枝叶乘风起势,如千军万马奔腾呼啸着。路两旁几颗杨树上已经枯黄的叶子此时早已被风拉扯着狂炫着醉酒似的舞姿。
未曦不由得抱紧了身体,感受到了来自深秋的问候。打开手机准备约车回家,却被眼前一片扎眼的金黄色惊艳住了。
放眼望去,整天路左右两边竟都铺满了密密麻麻金黄色的小穗花,宛如长长的地毯上镶嵌的碎花边。
低沉厚闷的大提琴之后突然来一首欢快灵动的竹笛---大自然的呼吸,这是秋天的神来之作。未曦兴起,想都未想就顺着这些小黄碎花一路向北走去。
十几分钟的功夫,天空就下起了毛毛细雨,未曦一时慌了神,继续向前走肯定是不行了,现在打车也来不及了,自己也没带雨伞---事实上未曦是从来不记得准备雨伞的,只能再退回书馆了。可不知不觉自己也走了几百米的距离了,还好现在雨势不是很大,目前来看原路返回是一个很理智的选择了。
未曦加紧了脚步原路返回,雨滴已经从刚才的毛毛雨转为米粒大的雨帘挡在面前,不得不低下头像个闷头苍蝇似的只管向前冲。
就在快要到达书馆门口的时候,“啊!”未曦被一堵厚实又柔软的“墙”反弹了一个趔趄。待她抬起头,从被雨水打湿了模糊的眼帘里迷糊了几秒钟,才看清眼前的这堵“墙”---胡一鹤!
未曦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拯救下自己当前的窘迫样---一双手在头上胡拉两下凌乱的头发,擦拭掉脸上挂着的雨滴,顺理了两下皱乱的衣衫。
这才微笑着敢正眼瞧着这个不速之客了:他撑着一把水墨画雨伞,伞布一侧画有两三枝青竹叶,枝叶上还有一只单脚站立的白鹤。
他依旧穿着一件白色无领衫,夜色朦胧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眼眸里那汪幽兰色的湖水泛着怎样的涟漪,只有借着路灯投射过来的阑珊光影,她才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上感受到他的藏锋敛锷,凛然一气的气质。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也不带雨伞!”胡一鹤严肃的语气让人有种习惯性乖乖受训的错觉。
未曦听着胡一鹤的训话心里莫名的温暖,甜甜的,笑眯眯地说道:“我下班了,可是走到前面不远,就下起雨来,我没带雨伞就又倒回来了。”
“钥匙给我!先进去擦一下,待会再着凉!”胡一鹤看着被雨水打湿了的未曦,打着冷颤,忍不住提议道。
他把雨伞递给未曦,自己接过钥匙转身去开书馆的门。
未曦站在他身后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胡一鹤边开着锁边说道:“白舸给我打电话说你让未绾找‘云雾翠竹’,这个茶他们肯定买不到的,我这里刚好有。”
“白舸和绾绾在一起?”
“是啊!他们俩在约会!”
“约会?!”
胡一鹤打开了门,未曦收起了雨伞,走进去打开了几盏灯。
胡一鹤将手里提着的两罐‘云雾翠竹’给未曦:“现在市面上几乎是买不到了,你先喝着这些,等来年采摘了新茶,我多给你留一些出来。”
“所以,你是专程来给我送这个的?”未曦接过茶叶,抱在怀里,心里说不出的是感激还是被别人这么重视之后的感动!一股暖流在这深秋微凉的夜晚来的那么突然及时。
胡一鹤避开不回答这个问题,他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又是选择题,他最近好像一直在做选择,确实烧脑,他也觉得自己怎么变得犹犹豫豫的了,干脆转移话题:“你的毛巾在哪?我去给你拿。”
“奥!不用,我去拿就可以,你先坐着,吧台那里你自己倒杯水喝!”说着,未曦就上了二楼自己的午休室去拿毛巾了。
一会儿,未曦从楼上拿了毛巾回来,擦拭着头发和身上的雨渍,又想起刚才未绾的问题,她是既吃惊又觉得不可思议:“你还没说,未绾怎么会和白舸约会?”
胡一鹤呵呵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两个不是早就露出端倪了嘛!你没发现?”
“我是觉得他俩最近不对劲,但是完全没想到这么快!这个未绾,我是她亲姐,竟然不告诉我!再说她不是一直挺讨厌白舸的嘛!”
胡一鹤装出一副不予苟同的表情继续说道:“有吗?!我倒是一直觉得他俩挺合得来。”
未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白舸平时看着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也不是未绾喜欢的类型啊!虽然有点担心,不过还是希望他俩能好好的吧。对了,你可得多叮嘱叮嘱白舸,可要好好对我妹妹,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他!”
胡一鹤对眼前未曦的坦率和真性情所迷乱,“她们两个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那时的她也是如此的率真,美的简单硬气,就连她们两个说话时轻轻皱眉撅嘴的微表情都是如出一辙。”
他回想起千年前和她的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