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本以为她屈服了,魔帝便能放过她的母国,可惜她错了,她低估了魔帝的恶劣。”
“我娘身上总是有一根傲骨和不屈的精气神,可魔帝最喜欢的就是摧毁傲骨,将人的意志彻底磨灭。于是,他在我娘生产的那一日,给了我娘一份大礼。”
“他将我娘父兄长辈的头颅依次排到了我娘的产房前,在我出生的那一刻,依次递到了我娘的面前,告诉我娘,她的母国已经沦为了一片废墟。”
盛星羽抱着楚听澜肩膀的手一顿,双眸染上了无法遏制的怒意。
太过分了!
太 过 分 了 !!!
“我娘疯了,疯地彻底,魔帝也对我娘失去了兴趣,将我娘连同我一起扔到了冷宫里。所以,我是在魔族的冷宫里长大的。”
盛星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楚听澜。
“其实我娘对我很好,她短暂清醒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厌恶我,我不怪她,因为我是她悲剧的产物,我的出现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娘她所经历的苦难。”
“可是大多时候,她虽然疯疯癫癫的,却对我格外的好,冷宫里缺衣短食,可她总是把仅有的几块肉都给我吃。她的手很巧,冬天没有衣服,她将到处收集的棉絮储藏起来,给我缝衣服。夏天,桂花飘香,她会为我做香甜的桂花糕。闲暇时,她总是喜欢痴痴地看着我,唤我澜澜。”
“每次她笑着叫我澜澜的时候,我都觉得,冷宫也挺好,只要能和我娘在一起,哪里都好。”
“我五岁那年冬天的某一天,我娘突然变了。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总是喜欢痴痴的叫我澜澜。而她难得清醒的时候,又总是憎恶于我,不愿同我说一句话。可是那一天的她很奇怪,她为我织好了最后一件冬衣,然后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对我说,她爱我,要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语调温柔,眼中却闪着奇异的光。那一天,我娘难得好好打扮了自己,穿上了她珍藏了数年的,在她还是公主时所穿的嫩绿色裙子。我娘将攒了数年的灵石交给冷宫看守的侍卫,求他们让魔帝来见她一面。接着,又将她唯一的一根发簪磨得格外锋利,藏在了袖间。”
“然后,便拉着我一起坐在冷宫的石阶上,开始同我絮絮叨叨地讲她童年的趣事,讲她的将军,讲她的故土,讲她深爱的家人。”
“那一天她讲了很多,她的面色微红,似乎有些兴奋,脸上一直挂着温柔活泼的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豆蔻年华,活泼俏丽的少女。她讲了很多很多,也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渐暗,天空开始飘起了丝丝缕缕细微的雨。我娘的表情才渐渐由兴奋变成了失落,似乎意识到了魔帝不会过来了。”
“可我却长舒了一口气,年幼时的我并不明白我娘为什么突然想见魔帝了,可是幼年的我却没由来地心慌,不希望我娘见到魔帝,似乎他们的见面会发生什么我承受不起的事情。因此,一整天我都在心里默默祈祷魔帝不要过来。”
“可魔帝还是来了。也许是看守侍卫的提醒使他想起了我娘这个他最得意的作品。也许是他想再看看我娘绝望落魄的样子……总之,他来了。”
“我娘带着他进入了冷宫的正殿,将我赶去了偏房。可是我放心不下,于是我违背了我娘的命令,我悄悄地坐在了正殿的门外,等待我娘出来。望着正殿门口光秃秃的槐花树,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又想吃我娘做的桂花糕了,可是现在是冬天,不过没关系,等到了来年夏天,我娘肯定会给我做香甜的桂花糕。”
“那是年幼时的我,唯一的祈盼。”
“可是,闷雷的轰鸣声伴随着我娘疯狂地笑声,和魔帝愤怒地叫骂声一同响起。我拼命的拍打门,却没有人给我开门,鲜血从门缝里渗透出来,我只能听着门内我娘夹杂着闷哼和痛苦呻吟的畅快笑声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房门才被由内而外打开。”
盛星羽大概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不愿楚听澜再陷入痛苦的回忆,轻声阻止道“好了,小殿下若是难过便不要再回想了。”
楚听澜摇摇头,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我娘死在了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那晚的雨真的好大好大,将我娘的血迹冲刷的一干二净,我娘连完整的肉身都没能留下,魔帝将我娘的血肉拿去喂了野狗。我跪在雨地里求他将我娘的尸首还给我,跪了整整一晚,可是,只有闪电和雷鸣回应了我。”
“那晚过后,我失去了我娘。也是从那晚过后,我害怕上了雷鸣声。”
“我,没有家人了。”
等到楚听澜说完,盛星羽的双眸已经含上了泪光。
楚听澜笑了起来,“听澜都没有哭,陛下反倒是红了眼眶。”
盛星羽握住了楚听澜的手,“小殿下,你之前似乎说过愿意唤我一声哥哥,这话……还作数吗?”
楚听澜一愣,瞬间明白了盛星羽的意思,轻轻笑了笑,“听澜一直都希望拥有陛下这样的哥哥,只是陛下不愿意接受听澜这个弟弟。”
盛星羽抿了抿唇,将曾经所想的权衡利弊远远丢开,决定顺从本心,认真保证道“阿澜,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吗?或者,你愿意接受我们作为你的家人吗?”
楚听澜笑了起来“求之不得……我的哥哥。”
盛星羽并不怎么满意,“为什么选择我?我们只相处了一个月,不是吗?”
楚听澜对上了盛星羽略带审视的目光,目光诚挚而信任“因为……哥哥会教我功法,会教我识字,会带我放纸鸢,会担心我着凉,晚上偷偷给我掖被角,哥哥是真心关心我,在意我……是和我娘一样,对我最好的人。”
是我……最重要的人。楚听澜在心里默默念到。
晚上偷偷给楚听澜塞被子被眼前的小崽子挑明说了出来,盛星羽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暗道这小崽子居然装睡,而自己还真被骗过去了。
楚听澜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哥哥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哥哥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盛星羽有些动容,抱了抱楚听澜,抚了抚楚听澜的头发。这一刻,盛星羽郑重地将楚听澜划进了自己的心里。
什么种族不和,什么深思熟虑,什么警惕怀疑,都被盛星羽抛诸脑后。盛星羽只知道,从今往后,楚听澜不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客人,而是自己家人的一部分。保护他,照顾他,教导他,就是自己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