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阅川回支队找沈谈的时候扑了个空,问了才知道疾控那里出了点事情,临时把沈谈叫过去帮忙。
听到这个消息的韩阅川未免有些着急上火。
“不是,沈谈一个研究死人的他们疾控叫他过去有什么用?他们没有自己的专家吗?怎么整天都盯着我的人不放。”
“人家沈谈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
陈竞贤觉得自从韩阅川破了盛心的案子后对自己的态度就越发的不着调起来。
“小韩,你是觉得自己立功久了就不把我这个局长放在眼里了?”
“啧,陈姐你这是哪里的话。”
韩阅川下意识的缩头,“我说真的,我这里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要沈谈回来才能做主。”
“等着。”
陈竞贤端着茶杯一脸的不紧不慢,“沈谈是我的人,如果不是大事,我也不会允许这张牌被借出去。”
见韩阅川抓耳挠腮,陈竞贤低头若有所思。
“行了,最晚今天傍晚沈谈就能回来,你要是着急就找沈谈的学生,不行就去查查别的。”
在陈竞贤那里吃了一鼻子灰的韩阅川没办法。
只能扭头带着颜开乐先去查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独居老人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平时除了喜欢和领居打牌拌嘴,就是热衷于购买各种老年人保健品。
从小区门口的监控和领居们的复述上看,有个姓李的保健品推销员和他关系匪浅。
在洪军义出事前一周的时候,那位李姓推销员还来过洪军义的家里。
韩阅川几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这个推销员。
经过盘问,对方确实承认自己在那一周到过洪军义的家中,并且顺走了洪军义抽屉里的一沓现金。
“警官,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李斌被抓的时候满脸都是懊悔,“最近这段时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也是没办法了,去找洪叔借钱。可洪叔只答应给我一千块应急,可我妈的身体等不得啊,走之前我看到他抽屉里的现金,想着房间里没有监控,一时昏头,就把那钱都顺走了。”
“你顺走了多少钱?”
“三万八千六。”
李斌急切道,“钱我一定会还的,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和洪叔说,千万不要起诉我,我孩子还在上小学,我不能因为这点钱坐牢啊,那他这一辈子就被我拖累了!”
李斌不过四十不到的年纪。
白发却隐隐遍布了满头。
韩阅川对这种上有老下有小,一地鸡毛的中年焦虑男人有种天生的同情。尽管李斌所说都是一面之词,他的语气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行了,金额没有那么大,算你认罪态度良好。”
李斌似乎见到了希望。
可韩阅川的下一句话却再次让他入赘冰窖。
“今天上午我们在洪军义家中发现了他的尸体,经判断,他的死亡时间是在一周前,也就是你去过他家中之后。”
“不可能啊!”
李斌闻言脸色大变,“洪叔他身体很好,平时我给他卖货,也会带着他做体检,帮他量血压,测血糖什么的。如果你说他有什么别的病或许有可能,可怎么可能突然人就没了呢!”
说着说着,李斌慌张起来。
“难道说,他是被人杀了?你们不会怀疑我吧!不是我,我没有啊——”
“你先别紧张。”
韩阅川抓人前就已经了解了这个李斌的个人情况。
大专毕业,早早就参加了工作。
成家之后买房买车,孩子上学,是个按部就班的老实人。
为了三万多块钱就杀人的可能性并不大,到确实像是他所说一时起了邪念,所以韩阅川也并没有把他当成案件的嫌疑人。
刚想继续问下去,身边的颜开乐忽然示意他门外有人找。
韩阅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有三个来自沈谈的未接来电。
“你先问着,我出去一趟。”
果然,一推门,韩阅川就和沈谈打了个照面。
“你有急事找我?”
“嗯。”
韩阅川见他神色并不轻松。
“今天我出现场带回来一具尸体,身上有大面积的溃烂和丘疹,和那天我在你研究所看到的炭疽杆菌的感染病例一摸一样。我通知人把尸体运回来后就做了病原检查,发现死者的创口表面确实有大量的炭疽杆菌。”
听到炭疽杆菌四个字,沈谈的脸上骤然一变。
“又是炭疽杆菌?”
韩阅川见沈谈的语气奇怪。
“什么叫又?”
“巧了。”
沈谈放下包,将里面取到的文件和照片递给韩阅川。
“我今天,也是因为这个事出去的。”
韩阅川不明所以,等看到文件上的字样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你被疾控叫去是为了做一个病人的流调?”
沈谈点点头。
“那天你看到的尸体其实是中心医院呼吸科病故的一位病人,根据遗愿他将自己的尸体捐献给了【竹美】集团的病理研究所,而以林前段时间刚刚入职,刚巧接收了实验室关于肺腺类肿瘤的研究项目。他知道我对这一方面的课题有兴趣,所以就答应让我做解剖,但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位病人的死因有蹊跷。”
“研究所的尸体,市医院的病人,再算上这一起,已经是沪市第三起炭疽杆菌感染案件了。”
“炭疽杆菌……”
韩阅川看着病理报告上那一串有些冰冷的名字。
“第一位受害者本就是一位肺癌患者,所以当他出现呼吸衰竭反应时并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常,但根据这位患者的病例情况,他并没有接触感染源的条件,所以,这很蹊跷。第二位感染者是独居老人,深居简出,从未与动物尸体有过任何接触,而第三位受害人,也是目前感染者中唯一幸存的。”
沈谈念完基本情况,目光深沉。
“——韩阅川,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嗯。”
韩阅川点点头。
“三位受害人,没有共性,没有接触渠道,却在差不多的时间同时感染。”
“前两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我也做了排查,并没有重叠和相交,甚至二人近期都没有去过重复的地方,所以我并不认为这个感染是一个偶然。”
韩阅川若有所思。
“走吧,先带你去看看尸体。”
*
“洪军义,男,七十岁。死亡时间在一周前,尸体外表腐烂严重,已经出现部分白骨化,尸体表面无外伤,口鼻处有部份暗红色血液渗出。解剖结果显示,其支气管内有大量的黏液和渗出物,肺脏水中,质地变实,肺泡腔内有大量出血,基本可以确定是死于呼吸衰竭引发的窒息。”
沈谈摘了手套从解剖室出来后走到了韩阅川面前。
“气管内的涂片化验结果也出来了,肺部感染严重,才会导致病情恶化速度快,死者有糖尿病,皮肤的溃烂速度本就比常人要严重,加上炭疽杆菌的催化让他在发病初期就已经出现大面积的皮肤溃烂,加之老人室内卫生不到位,死亡后快速滋生细菌,才导致一周就出现了严重的腐败。”
韩阅川看着这机械冰冷的验尸报告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查过洪军义一周前的行动轨迹,除了那位保健品推销员外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那个推销员现在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而那个老人家里,我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感染物……”
沈谈叹气,“他是怎么感染的。”
“疾控那边收容的第三个病人也有类似的情况。”
沈谈将资料递给韩阅川。
“杨丹凤,十八岁,学生,学籍在二十一中,实际在【兰朵】艺术培训班学古典舞,是去年的复读生。家庭条件一般,父亲在沪市工地开挖掘机,母亲无业,发病前正在戏剧学院的考场参加今年的校考。疾控已经调查杨丹凤艺考考场的环境,并没有排查到相关的感染源。”
沈谈微微蹙眉,“从医院上报的报告看,杨丹凤的呼吸道和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炎症。一般情况下,如果是接触性感染,她肺部发炎的速度不会这么快。我认为需要优先考虑吸入性的可能。”
韩阅川对着洪军义已经研究了一整天。
此时他迫切的希望能够换个环境听点别的。
“沈谈,你应该知道我在怀疑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
沈谈在韩阅川口出狂言之前率先开了口。
“可这需要强有力的证据。”
沈谈的语气斩钉截铁。
“——光凭猜测,不行。”
“炭疽杆菌只有在高度腐烂的动物尸体上才会产生。国内的检疫水平很完善,就算是经常接触死畜的工作人员也很少会有这样的病例发生。”
韩阅川蹙眉,“这个东西一旦出现在市面上,我能想到的只有恐怖袭击。二十多年前,m国就发生过一起炭疽杆菌粉末的信件杀人事件,这些信件北极给了两位参议员导致五人死亡,十七人感染。”
韩阅川若有所思的盯着沈谈衣服上飘着的宠物猫毛。
“短期内连续发生三起,受害人的感染源都毫无踪迹,杨丹凤是唯一一位还幸存的感染者,所以我想先从她下手,争取尽快找到感染源。”
*
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的长廊总是过于静谧。
深夜时,偶尔从长廊外照进来的月光让医院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更加有了点恐怖的色彩。
此时,如果你看到一个身型单薄,个子高挑的男生躺在长椅上,或许第一反应并不会觉得他是谁的家属,而会以为,这是哪个骤然离世的幽魂。
“哎,小伙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郝玫查房结束后注意到护士电脑前监控里的画面有些不寻常。
这个叫祝威的小伙子,从杨丹凤出事开始就一直陪在医院里。
尽管她告诉了他很多次,icu里不需要陪护,他留下来也是完全无济于事。可那小伙子还是十分固执的留在了医院里。
如今,已经是他睡在医院走廊的第二个晚上了。
郝玫看不过去。
祝威被摇醒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瞪。
看到郝玫,他忽然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郝医生!您怎么来了?是丹凤醒了么。”
“没有。”
郝玫不忍心多说,见祝威固执的模样,只怕也不是自己几句话能把人劝回去的。
“哎,我是怕你睡在这里着凉,万一第二天你朋友醒了,你倒下了怎么办呢?”
祝威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郝医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就是不想走。”
“你这孩子……”
“医生!”
祝威忽然急切道。
“我想留在这里陪着她。都怪我,都怪我没在考试前注意到她身体不对,您说过的,这个菌感染如果发现的早就不会这么严重,可我明明一早就知道她在咳嗽发烧,却没有带她去医院,都是我不好!”
“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郝玫对这个有些深情的愣头青男孩产生了几分同情,“正常人看到有人咳嗽发烧都只会以为是感冒,谁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你呢不要想太多,把事情交给警察。——我听说你也是艺考考生?”
祝威点了点头。
“那你就更不能在这里呆着了,万一影响你考试怎么办呢?快回去吧啊。”
祝威固执地摇摇头。
“我和丹凤是同学,去年我们两一起复读了。”
“一起复读?”
“是,本来去年我考上了,可是我不想丹凤一个人复读,所以就求了我爸妈,让他们再给我一年的机会。”
郝玫哑然。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是我心甘情愿的啊。”
祝威眼里露出盈盈的幸福,“我想和丹凤一起读大学,我知道她父母对她不好,所以我会像亲人一样对她好,要比所有人都对她好。”
郝玫听着青春盎然的肺腑之言不由得觉得自己都年轻了不少。
……
青春的故事总是这么美好。
和祝威彻夜畅谈的结果就是,郝玫下夜班的时候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韩阅川和沈谈过来的时候,郝玫根本没有太多应付的力气,只是潦草的朝着接班的医生指了指,示意他们去问别人,随后整个人扭头就倒进办公室的躺椅上。
“这怎么了?”
“下了夜班都这样。”
沈谈有些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