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冯向凌抿着嘴唇,慢慢向后退了一步,“你要平平安安的。”
“她自然会平安。”叶谨言骑在马上,不经意间挡在了二人中间。
周清言从他身旁探出头来:“冯家哥哥,你要好好念书,等往后到了京城里做官,咱们就能再见面了!”
“做官……”冯向凌喃喃自语。
“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的!”周清言对他挥了挥拳头。
若前世没有科举舞弊一案,他本就能榜上有名,今生的一切都在无形之中发生着变化,他应当也不会重蹈覆辙。
冯向凌原本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重重地对她点头:“嗯!”
“该走了。”
细雨纷纷,几缕碎发沾在周清言的额头上,叶谨言抬手帮她擦了擦。
马车停在这里有一会儿功夫,周清言已经看到要出城的百姓在后面排成了长队。
“我走了,”她对冯向凌喊了一声,“冯家哥哥,以后保重!”
冯向凌呆呆地看着她的头缩了回去,窗帘“唰”地一下放了下来,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你要护好她!”他忽然抬起头,直视着马背上的少年。
叶谨言轻笑了一声:“她是我妹妹,我自然会护好她。”
马车重又向前驶去,很快便驶出了城门。
“这是谁家的孩子,真碍事,别站在路中间!”
一个汉子挑着扁担,不小心撞到了冯向凌,扁担一歪,带得他人险些跌倒了,幸而旁边有人扶了一把才站稳了身子。
他骂了几句,走到城门处排队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依旧站在原地。
“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那汉子嘟囔道。
雨越发大了起来,冯向凌的衣裳已经湿透。
他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像海中的一块礁石,人流如同海水般从他两侧绕过。
人声鼎沸,他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孤独。
他抬起头,不知该看向哪处。
“再会。”他轻声说完,终于抬起脚离开了。
京城,总有一日他会去的。
……
于氏是第一次出远门,难免觉得新鲜,一出了城门,就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望。
“我问了钱婶,她说咱们要走上整整半个月才能到京城呢。”她说道,“金玲方才买了好些干粮叫咱们带着在路上吃——吃睡都是小事,可以在车里将就,但半个月呢,咱们难道一直都不洗漱?”
“路上会有驿站的。”周清言恹恹地说。
她一坐马车就晕得难受,在城中还好,城外的道路坑坑洼洼,马车也一晃一晃的,她几乎要将早上吃的东西吐出来。
前世去京城的时候,她隔一会儿便会吐,等最后到了,整个人瘦得就剩下了一把骨头。
于氏看出她不舒服,让她平躺在自己的腿上,拿出一块姜糖给她含着。
“席夫人给的,她听说咱们要去京城,就让抱琴送了些来,说如果车上难受,含着能缓解不少。”她说,“听说里头还加了别的药材,用水化开服下也可以。”
那姜糖一入口,周清言就感到一阵清凉直冲脑门。
她打了两个喷嚏,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倒是散去了不少。
“娘,”她说道,“把窗帘打开些吧。”
于氏依言将窗帘挂了上去,风夹杂着雨丝飘进来,落到周清言的脸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总算不再那么恶心了。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叶谨言的脸出现在车窗外头。
“这里面有军医配的药,”他递过来一个小瓶,“小言和于婶婶若是觉得胸闷恶心,就拿一颗含在嘴里,能稍稍缓解一些。”
虽然已经有了席夫人送的药,可毕竟是一番好意,于氏还是接过来道了声谢。
透过车窗,叶谨言看向周清言,只见她小脸白白的,人也没了精神,伏在于氏的膝头。
他心中一阵怜惜。
前世第一次见这丫头时,她就干干瘦瘦的,脸色蜡黄,活像从什么地方逃难来的。
眼下想来,应当是去京城的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吧!
“下晌的时候咱们会经过飞虎峡,若是能顺利通过,天黑之前就能到驿站。”叶谨言说道,“等到了驿站,我再让军医过来给小言施针,到时候就不这样难受了。”
“施针?”周清言的脸更白了,强撑着说,“我不难受,一点也不难受。”
叶谨言好笑地看着她,驱马又往前头去了。
他一走,周清言一下子又扑倒在于氏的膝头,闭上了眼睛。
下午就能到飞虎峡。
飞虎峡地势险峻,两侧尽是陡峭的山壁,中间的道路极其狭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前些日子暴雨,山上的落石滚了下来挡住山道,如今虽然已经挪走,但一连下了这么多日的雨,谁也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落石。
所以方才她们离开长风镇的时候,叶明善就交代过,到了飞虎峡那里,所有人都要放轻步子快速通过,而她们母女二人也要暂且从马车上下来步行,以免遇到了危险的时候,坐在马车里反倒无法逃生。
同样,另一辆马车里的严修,金贵,还有那个俘虏,也都会下车。
周清言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心里飞速在盘算。
过了这个当口,再想要让严修出“意外”,可就不容易了。
周围都是人,她决不能亲自动手,甚至在严修出事的时候,她的身边一定要有人在,以证明此事与自己无关。
只可惜现在她没有可用之人,四平算一个,奈何不在身边;金贵算半个,他聪明些,若是察觉出不对,说不定会告诉于氏;淮澈倒是笨,但周清言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也不在进京的队伍里,说不定是还有别的任务。
如此一来,此事能不能成,一半要靠天意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清言的心里已经有了成算。